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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脸》连载六

作者:风影 录入:风影 来源:原创  时间:2015-11-2 1:29:33 点击:

       过年,是劳作了一年的农民最清闲的日子。人们把积攒了一年的好东西拿出来和家人一起分享。陕北的乡下年夜饭也会摆上七八碗各色食物。说是美食,其实只是与平日里的有点反差。也无非就是把玉米面在石磨上磨得细一点,平日里用粗箩子箩面,过年时就用细箩子多箩几次。然后把金黄色的玉米面兑水和成糊状,盛入老瓷盆里,蒙上厚布子,放在家里火炕上,一夜过后,玉米面发酵后散发出酸酸甜甜的香味。天刚刚放亮,女主人就在靠窗的地方卷起席子,用拔了皮的麻材烧热鏊子(一种铸铁做的有盖的厨具,就相当于现在的电饼档),抹点麻油,实在没有油了也就用蓖麻油少少抹点。只听得一声轻微的哧溜声。玉米糊在小勺子离开鏊子的同时顺着鏊子形状成了圆圆的一张面饼。盖上鏊盖子,凭着鏊子里散发的味道和吱吱作响的声音,有经验的女主人就知道熟了没有。解开鏊子盖,用一根细铁丝在鏊子周围一划,一张玉米面做的摊馍馍就做好了。一边是蜂窝状的小孔密布,一边是焦黄色的皮,随着女主人双手对折一合,一个圆成了半个圆。摊馍馍热吃最香了。一般支好鏊子到烧热鏊子就得好一整子。做出第一张摊馍馍,一般都是送给家里最辛苦的劳力了。这也许是家里那个男人最欣慰浪漫的日子。不用去上工,不用去喊口号,背语录。接过妻子刚刚做好的碳膜馍心里美滋滋的咀嚼着,也细细品味着这种浪漫和幸福。
      过年,一般都把高粱面先搁在一边。玉米面成了主角。用土豆蒸熟,去了外皮,然后用擀杖压碎,配一点点 白玉米面发酵,然后做成中间有孔的面圈圈过油,这种食物叫油馍馍。还有红薯合着玉米面做的面鱼。放点猪油做的玉米面酥肉。炕上吃饭时盘子里碗不少,但是真正能吃到肉的家庭不多。就连菜上能飘起油花花的也就算是富足家庭了。平日里炒菜没有 油,用碗碾碎几颗去了皮的苦杏仁在锅底,然后把菜放进去一起抄一抄。闻着有点糊锅是赶紧倒上水,咕咚咕咚一阵子出锅。就这样的饭食,也都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家人你心疼他,他心疼你,饭做得再少也会剩一点。过年有点猪油味道的食物,每个人吃的都眉开眼笑。就是因为村里出了这么多的烦心事,今年的阳湾人吃什么都不香了。

         那个年代的男人女人肢体语言多于文字语言。交流主要是靠各自的体会和领悟,默契的夫妻有时只需一个眼神,相互间就会明白对方内心所有内容。
         
阳湾人今年过年家家户户都没放炮仗,也没听见孩子们欢闹。煤油灯昏暗的光线照着每个焦急的面孔,在炕头盘着腿干熬这个寒冷的年,静悄悄的阳湾,静悄悄的年,让这个村子显得格外特别。
       隔河而望的桃湾,今年过年动静很大。烟花从村东头开始起起落落一直延续着放到西村头,一家比一家放得多。二踢脚在天空撒发出出一阵黑色烟雾,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变成一片片欢乐兴奋的纸片落在地上。这边的炮仗连续叫醒下一个炮仗,一阵高过一阵。喝酒行令声,一声声刺痛着河这边人的心。阳湾村都知道这是对面村子人故意的,故意扬眉吐气做给阳湾村看。
        高书记走到哪,公社的那一辆槽子车就停到哪。司机、吴刚、文海也会不离左右。今年高书记在他老丈人家过年,公社一半的人都没敢回家过年,就连周围好几个大村的村长也都把年过在了桃湾,文家在合作化之前好几辈都是地主,一排十孔窑洞,窑洞前与左右又是有穿廊的大房子。院子也很宽敞,但是今年这个年,整个院子里人都是相互拥挤着走路,窑洞旁的那个房子里专门接收村长,公社其他人送的东西,后门进前门出就到了院子里,然后有人领到大窑炕上吃饭喝酒。单向通道,谁也看不到谁来时交给收礼那房子里的东西,相互也不会遇在一起。原来用来防土匪的串洞窑派上了大用场。
        桃湾村的蜡烛很亮,灯笼从过河的木桥边一直挂到高书记丈人家院子里。烛光照的村子上边明晃晃的,就像县里的电灯。打杂做饭、歌舞声乐陪着欢呼声此起披伏。高书记一时兴起。接连唱了好几段戏曲,一段智取威虎山唱的有板有眼。众人的喝彩声,震的乱石岗旁的石崖(音nai)上的石头哗啦啦往下掉。
       不服气的年轻人望着桃湾村的热闹把牙帮子咬的咯吱咯吱。老年人哀声叹气间说:好娃了!三十年河东,山十年河西,世道就是这样,别不服气!不服你也当个民兵连长,当个书记试试。
       男人们被抓
在监狱里的这十几家人愁眉苦脸的,好久都没好好吃一口饱饭了。变成绵羊的母老虎熬了一锅麻汤饭就着别人送来的摊馍就算过了年。高怀印的儿子叫高郑军,是高怀印为了他娘舅郑家起的这个名。也是为了记住他当兵的光荣历史。高郑军是高中毕业,当年为了理想回村扎根,开始热情很高,搞实验田,卫星田。一次次的失败和村名的讥笑叫他变得从不与别人多说一句话,不管谁说什么都是只看不答。高怀印说他是疯了,半憨憨。所以村里人都知道他家一个母老虎,一个半憨憨,一个半聋子。
       人们看见白布下冻成硬冰棍的高怀印都转过脸不忍心多看。而高书记每次路过都会朝着高怀印尸体吐上一口痰,骂骂咧咧。
听说高书记要一把火烧了公社大门外架子车上的高怀印,县里派来调查公粮事件的小脚高敏慌忙拦下。高敏说,要不撤了站岗的民兵,把高怀印尸体交给要了好多次的阳湾。要么把尸体放公社窑洞里,别没明没黑的把死者暴露在露天的大门外。高书记去过高敏老家几次后,他俩关系发生了转变,也就高书记说话不再畏畏缩缩。在处理高怀印这件事上他态度坚决,不作任何让步。听见高敏这么说,他眼睛对着高敏直勾勾的看。高敏只好说,自己过完年就回县里,我走了你随便处置,与我就无关了。
       
高郑军从他父亲高怀印尸体被丢在公社大门口的破架子车上起,每天和村里几个人轮换着藏在公社大门外的不远处偷偷照着。就怕一不小心,他父亲的尸体真被高书记化为灰烬。高郑军的憨憨病也像好多了许多,见了村里人头一低就跪在地上。对长辈也是不叫一声尊称不头。嘴里总是说他父亲的倔脾气给您惹事了。惹得见了他的人都只抹眼泪。
      刘专员回想自己来到陕北这一年多,总在路线上出问题。心里不由打了一个冷战,省委有个战友偷偷警告过他好几次。说地区行署有人联名上告刘专员不落实政策。给有的村偷偷搞自留地,搞家庭养殖,这些都是资本主义尾巴,省里有人提出要割掉这尾巴。他不由心就揪在了半空中。他也不去拉灯,在黑暗里呆呆的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外热闹的市区。从下午没吃饭到年夜里炮仗燃放后的硝烟散尽,他一直在床边想着。
       尤其一个署名叫一大口的举报信,叫他心里就像灌进去几万斤铅快,胸膛内也像被堵上的火山。他很难相信,自己找了很久的战友,战斗英雄,火线救过自己两次命的高怀印就在信中被提到。而且自己一生再也看不到那个快人快语的好战友了。高怀印在战场上勇敢的影子在眼前怎么抹都抹不掉,越是闭目越是清晰,他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在自己脸颊上开始泛滥,就像决堤的湖水怎么挡都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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