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图来自网络)
物理治疗
跟郑蓉的医生沟通完刚从餐厅门出来,就看见瑜医生站在病房门口,一脸平静地看着我。
“你跟那个病人吵架了?”瑜医生问。
“嗯”我默默低下头。
“没事儿,我让他们给你换个病房。你就看不见她了。”瑜医生笑了笑,像是看见了我心里的窘迫。“对了,前几天你刚来也不适应环境,我也比较忙也没顾上。从今天开始,你就需要接受物理治疗了。”
“物理治疗?啥玩意儿,我怎么去治疗?”我一脸好奇的问。
“该做的时候他们会叫你的,这两天应该还可以吧,感觉?没有生气,或是难过吧?除了昨天晚上。”
“情绪上倒是没什么变化,不过我一站起来就晕,走路老摔跤。看书的时候依然集中不了注意力,看着一整页全是字,每个字我都认识,连成一句话我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我想了想说。
“嗯,我了解了。你那个摔跤,我只是给你把舍曲林(抑郁用药)加了半颗,应该不是药物引起的,不过我看你这个鞋可能会让你摔跤。晕的话可能是起你的有点猛,你平时也不锻炼,要不就是坐着,要不就是躺着,突然间一下子猛地站起,你是站起来了,身体多半都没反应过来。像血液循环,氧循环都需要时间,你太快了,身体跟不上。不过,没关系,做完物理治疗,我们再试试。”瑜医生说完,将手中的笔插入白大褂的口袋。
“哦,那个鞋,我的鞋?这踩屎感的鞋?”我反问。
“医院本来就铺了这种PVC地垫,你的鞋又是这种实心橡胶的,我刚看你往来走的时候,两者接触发出了‘吱吱吱’ 的声音,很有可能是摩擦力的影响.” 瑜医生看着我说道。“你要不换个鞋试试?”
“算了,摩擦力不仅是阻力还是动力,他阻我,我不馁,那就是动力。”我看了一眼鞋,笑道。
医生每天都会来巡诊。这类病情虽反复多变,药物的说明书上虽然写明着几小时后血药浓度达到峰值,但药物真正起效却需要两周或两周以上。因此两周就算是一个疗程,刚开始问诊时医生也就给开两个周的药。而搁医院住着的主要目的就是医生说的接受物理治疗和换药。所以除非病重,比如出现意识丧失、智能障碍、明显暴力或自杀倾向危及自身或他人安全等情况,一般他们都不会让住院。在医院一天什么事情都不用干,恰恰感觉是在坐牢。
这个物理治疗,我从没接触过。我只知道MECT,再者就是那天和那个奇怪的大叔看的《你好,疯子》中有提及的那种恐怖的“电疗”网上曝光的“豫章书院”中那厮对待“不听话”的少年用的就是那玩意。我不由得开始多想。
“诶,我去!”一时情急就把想着的情节从嘴边蹦了出来,又突然意识到这是医院,赶忙把嘴捂着。再走两步就是护士站,一个抬头却看见一个人身穿黑色T恤,嘴里也念念叨叨,脑袋下底一脸深思,完全是看手机的姿势,可他却没有看手机,反而念叨着:“ 我是罪人,我是罪人”“我应该死”......
这人。“嘿,亲。你念念叨叨什么呢?跟你说不敢念叨哈,小心他们给你加药或是把你给绑到那个小房房里。我也喜欢念叨,出外边还敢。在这里边念叨就完蛋了。”我装作一脸热情的凑到他面前。却发现他双眼通红,表情惊愕,好似在害怕什么。他是否是发病了?我把手扶到他的肩上,可他立马躲开,反而一脸认真地对我说话,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我应该死的,我就不应该活着。我怎么没死去呢?我活着不是危害社会吗?我应该死的!”
我一脸惊愕,他这是精神分裂症吗?这都有幻觉了呀。
“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应该死的。我这样子的人不配活着......”他开始喋喋不休。
我不信他说的,一个发病时期的精神病人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他这个状态也只能听进去他想听的话。他自顾自的走了。
刚刚走到楼梯旁边,刘安就拿着花名册叫名字,准备下去接受物理治疗。我们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个一个排好队,挤上电梯,终于能从这层楼下去吸收一楼的空气了。
“不是,就,躺这儿呀。那,那,不会把我脑袋电坏吧?”
中国人一向害怕被落后。看着病友飞奔向前,我也跟着飞奔。他们抢床,我也抢。然后医生就让我躺到床上去,听着旁边已经开了的机器“叭,叭,叭”的声音,我有点害怕,条件反射似得问医生。医生没有给任何一句话,瞥了我一眼,继续着手上的操作。
妈妈看出了我的局促不安,把手轻轻放在我的身上,让我安心。一躺下,医生就把仪器的一端放在了我的右侧额头。这机器像是有两个触手,一个机器旁放两个床位,两个像是手掌的圆圈分别位于左右,中间是控制中心。医生会根据患者的情况去调节仪器的方位、治疗时间、治疗强度。紧接着“叭,叭 ,叭”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响起。那两个圆触手会放电,打的我脑袋一震一震的。足足打了我15分钟。一结束我就赶紧爬起来。不得不说医院设备真先进,我看了一下仪器上面的英文“rTMS”“pTMS”...正看着呢,又被医生叫进另一个房间。门牌上写着“生物反馈”(通过测量和展示人体信号,以帮助人们学会自我调节和控制身体功能的方法)。
“你今天是第一次,我把难度给你降到最低。”医生淡淡的说道,手上却没停。她给我头上戴了一个蓝色的皮带,皮带上有三个传感器。
“难度最低?哈,不用吧。”
原本的我不屑一顾,开始后的我满面愁苦。屏幕的中央是游戏,两侧分别是驱动值和伪差值,没有鼠标,就类似闯关的游戏。页面里,两个蜜蜂在上下,小人在中间。只有集中注意力,小人才能通过,否则小人只能被叮。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我做不到。我根本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只能一遍一遍的看着小人被蛰,画面下的坐标中,折线浮动特别大。医生也给看蒙了:“你就完全集中不了一点注意力?”
我默默点头,而后低下头自言自语。我什么都做不了,还想上大学呢,注意力都集中不了,能干什么事情啊?我就是个小废物。
“你别难过,不是来接受治疗了嘛。没关系,这刚开始,有这样的情况也挺正常。后面我们努力一些,一定会好的。”医生看出了我的窘态,安慰我道。
等所有人都治疗完毕,刘安就带着我们重回“监狱”。
刚回到房间。齐轩跑到我面前“姐姐,你想去做工娱治疗吗?”“工娱治疗是什么?”“就是...玩的。里边有好多好玩的,可以画画,可以下象棋,还可以涂陶瓷。你想去吗?”“那走呗,我不想在这待了,想透透气去。”
出门进门都需要有专门的护士陪同,除了病房的门,其余的门都会上电子锁。我们像是被关在了监狱,可这个监狱,却是我们以后能否融入社会的载体。那天护士没让我们去成,病房的繁杂事情过多,没有多余的护士专门带我们下去。不过没关系,谁说非得去到另一个地方才能感受到欢乐,心有净土,处处皆安。
我听着歌,依旧在楼道上散步。杨阿姨早就换了病房,如今她就睡在我的右侧。她每天都会问我:今天过的是否开心?我也总是会回答她:比昨天开心。齐轩也总是过来缠着杨阿姨,想玩杨阿姨的手机。我这才发现杨阿姨之前一直看的书,不仅有关于心理学的,还有小学古诗。我问她是老师吗?她说不是,那是她女儿的书,她不能闲下来,不然会胡思乱想。
生活就像是一本无限流的小说。在学校时,每天总想着早饭吃什么、午饭吃什么、下午饭吃什么,什么时候下课。而今在医院,总想着什么时候去接受物理治疗,什么时候能下楼去放放风。期间,我搞明白了我做的那个会发出“啪啪啪”声音的那个机器,它叫“重复性经颅磁刺激仪”可以影响大脑皮质的兴奋性,还能促进受损周围神经的再生及传导功能的恢复。它一直在打我的右脑袋,听医生姐姐说可以改善我的抑郁和睡眠。打左脑袋时,可以改善焦虑,也就是他们经常说的“磁疗”。我的症状也一直在改善,刚开始一直越不过去的小人,现在偶尔也能越过去几次。医生姐姐说“最近很棒,要坚持哦!”
晚上快到吃药时,我坐在护士站“看戏”。一个男孩在跟他的主治医生怄气,男孩跟他的主治医生说“你再别给我开什么MECT(无抽搐电休克治疗:在临床上广泛应用于精神类疾病的治疗,尤其在抑郁症、精神分裂症、躁狂症的治疗上效果更好),我不想治了。”医生淡淡回复他“那不行!”。那男孩见人家不接受他的要求,就很气愤,用拳头捶护士站的台面:“你信不信我下一次做出来,我就把这护士台给你拆了?”医生给那个大鼻头子护士使了个眼神,护士心领神会,拉着他就往病房走。
医生在背后说了一句“这可由不得你!”
我在旁边整个被吓住,这不听话就要被绑啊!不过这男孩是真有种。啧,这好像还是把我收进来的那个医生,好像姓王。一时间我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都不喜欢在医生面前蹦跶了,这哪是医生,这跟我那有事没事就喜欢来两句的年级主任有啥区别?我低下头,准备悄悄地跑开。结果那大鼻头子办完事过来以后不嫌事大还说“这年头想被绑的还挺多。”不出意外,医生一脸不耐烦“还有谁?”大鼻头子瞅了我一眼说“这不?”。医生撇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寒意,有烦躁,说白了就整个充斥着一句话:你也想死?
我被吓得直接愣在了原地。“妈的,虽然是他把我收进来的。但幸亏当时值班的不是他,他要是我的主治医生,我这得每天都搁特殊病房吧?”我心里慌张极了,一脸谄媚的望向他,好在他看了我一眼后就走了。
第二天,瑜医生找到我,说二楼改为少儿科,她主修的就是儿童心理问题。上层把她调到二楼,以后她就不是我的主治医生了,让我以后要乖,好好听之后的主治医生的话。云云。
“不是,你就这样走了。那我以后的医生是谁呀?”我心里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瑜医生依旧微微一笑,转头离去。
午饭,可能是因为处在躁狂状态的原因。我没有办法安静的坐在凳子上吃饭,一直都是蹲在凳子上,期间生活阿姨说过很多次,说我这样不太美观应该改掉。可我总感觉坐下不太安稳,蹲着吃饭才有味。再者,食堂的饭很杂,一点儿都不好吃,花椒味很重,我总感觉没放盐,除了麻,一点味道都没有。我只能花大价钱点别的菜,比如说青椒炒肉,我觉得它是唯一能吃的。
一开始重复性动作,脑袋里就不由自主地幻想着各种七七八八的东西。一个转眼,又会意识到自己是在胡思乱想。就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看着自己是怎样把青椒夹上筷子,放入嘴里,并品尝它的味道。然后就看见了王医生双手背后,微微弯腰,询问着自己病人的现况。他看着很慈爱,微笑起来很甜,可我一想起他昨晚那个凶的能杀人的表情,就感觉后怕。他站在那个一直说自己是罪人的男孩旁边,把手搭在男孩的肩上,问男孩的近日感触。那男孩说来也奇怪,明明有凳子、桌子,他偏偏站在乒乓球台案边趴着吃饭,活脱脱的找罪受。
紧接着我就看见,王医生朝我这个方向走来了,脑袋突然想起瑜医生说的话“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便赶忙低下头,慢慢扒拉着碗里的饭。嘴里开始念叨着“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良久,听见他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还有零食奶奶的声音。哦,那他是跟零食奶奶聊天呢!
我松了一口气,慢慢抬眸,他竟然站在我面前。看见我头抬起了,就对我说:“原本你就是我收进来的,所以,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主治医生。”
我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