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除了扭秧歌,就是砍柴。宇鹏和慧琴结婚后不到七天,慧琴就让妹妹兰兰在家里照看病情刚好转的妈妈和做饭的事情,自己要替代兰兰跟着丈夫宇鹏到山里去砍柴火。她刚一提出来,就遭到妈妈的坚决反对:“不,不行!你刚过门(刚结婚)没几天,就要去几十里地砍柴火,这让村里人笑话不说,还会说我这个婆婆太苛刻,让刚过门的媳妇受苦。说甚你都不能去,还是让兰兰去吧”。
慧琴笑着坚持:“还是我去砍柴吧。妈,兰兰受了不少苦,尔格就让她在家里照看您老人家。至于村里人说的话,我给他们解释清楚就行了,我想村里人不会说您老人家不好的。”
妈妈见拗不过,只好对宇鹏怒声说:“鹏儿,这一定是你的点子吧,啊?”宇鹏低着头不言传。慧琴忙说:“不是的,妈,是我自己的主意。”
妈妈仍拉着脸对宇鹏说道:“鹏儿,你给我听着,你要保证我的儿媳妇好好的。要是有个闪失,看我打断你的腿!”宇鹏真是有口难辩,只好应承:“晓得了。”就这样,宇鹏和慧琴小俩口,每天早出晚归地砍柴火。
新媳妇刚过门没几天就上山受苦的事,在桃花村有史以来还是第一个,难免会引起村里人的议论。慧琴和宇鹏砍柴的第三天,村里人就传言宇鹏的妈妈心太毒等等各种闲言碎语。当然,其中也不乏羡慕的声音。在这百无聊赖的冬季,无法动农的日子里,那些闲着无事的人,总是聚在一起,张家长李家短地说闲话。有甚者,还会因闲话闹出邻里之间吵架斗殴的事。尤其是那些爱说闲话的婆姨们,更会添油加醋。一时间,整个村子里都在传说着宇鹏和慧琴砍柴的事。
慧琴知道这些闲话后,尤其是这些闲话里大多是指责妈妈的言语,她说什么也难以容忍。于是,她不顾砍了一天柴火的劳累,挨家挨户地向人们说清了一切。
这一来,整个村子里再也听不到一句指责宇鹏妈妈的闲话,听到的都是夸赞慧琴的声音:你看看,人家宇鹏的媳妇,多贤惠等等。就是丈夫骂婆姨时都会说:一天起来就是东门进西门出地串门子嚼舌头,你看人家宇鹏的婆姨,多勤快多贤良,把你个懒婆娘!男人们在一起时,都感叹地说:宇鹏不晓得烧了几辈子高香,这辈子娶了这么好的婆姨,既开通又贤惠。咱就没有这个命,娶的婆姨是不吃饭怕饿死的懒货!而那些上了岁数(年纪)的老婆老汉们,在宇鹏妈跟前,无不夸赞说:鹏儿他妈,你的命多好呀。你看你那儿媳妇多贤惠多孝顺,又勤快,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下的好儿媳妇。看看我那儿媳妇,要是一句话能把人骂死的话,她都要把我这老家伙骂死哩,还懒的要命。要是我能像你一样有这么好的儿媳妇的话,我就是死了都是高兴的。听到乡亲们的赞美声,宇鹏妈妈高兴地嘴也合不拢。
转眼间,又到了春耕春种的季节。由于家境仍然困难,耕地没有牲畜,宇鹏和慧琴小俩口便扛着老镢头,以原始的方法翻地。他们天刚麻麻亮就到了地里开始掏翻。快晌午了,宇鹏像驴一样用绳子前头拉着枣圪针条编成的耱,慧琴半哈着腰,双手压在耱上。夫妇俩就这样熬累交加而艰难地耱完掏翻过的地,两人已是满脸泥溜溜的汗水,宇鹏心疼地用毛巾替慧琴擦干眉脸上的汗痕:“累不累?后晌你就在家里歇着吧。”
慧琴摇摇头:“回家吧”。俩人扛着老镢头像散了架一样,精疲力尽地向家里走去。
回到家里,妈妈已经烧开了锅,擀好了面条,只等宇鹏俩口子回来一起吃饭。夫妻俩一进窑,便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一个烧火,一个下面条,忙活起来午饭。如此这般,一天天地过去了。
而他家的责任田也在小俩口拼命般地劳作下,全部掏翻完了。接着就是播种。小两口仍然以原始的劳作方法,一个在前头掏坑,一个跟在后边点籽。一块地种完之后,又一个拉着耱,一个压着耱,把地耱平整。因这样才能保墒,有利于种子尽快发芽和生长。数天之后,家里的地全部种完了,小俩口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随着气温不断地升高,各种庄稼苗渐渐地破土而出,而且长势喜人。看着嫩绿的庄稼苗,人们一边锄着杂草一边喜悦地吼唱着信天游。待所有的地两遍锄毕,时节已进入了夏收季节。
农谚说“麦儿黄,秀女下了床。”不错,在这个时节,不管有多懒惰的女人都跟着男人上山,下手收割麦子。就连黑蛋那个好吃懒做的婆姨也扭动着胖身子拿着镰刀下地割麦子了。有道是,夏收如同龙口夺食。你看,满山洼一片一片熟透了的麦子黄澄澄的,等待着人们的收割。人们不顾骄阳似火的炙烤,驼背弯腰地挥动着镰刀。随着日头的移动,黄澄澄的麦子便被人们割倒在地,放成一堆一堆的。接着,男人们用草绳子把割下的麦子捆起来,用扁担往自家的场上挑。来来回回,一趟又一趟,奔走在山洼上的土路上。中午或晚上回家时,婆姨女子们也各背着麦捆,跟在担(挑)麦子男人的身后,急急火火地往回赶。因为,他们回去还要做饭呢。慧琴也不例外,只是她和男人们一样,也是用扁担挑着两捆麦子,咧咧趄趄地走的还很快。她走过之后,便会传来人们的叫好声:“宇鹏这婆姨,真能干啊”!
“宇鹏就能干,娶了个媳妇也能干。我看,不出几年,宇鹏家肯定是咱村里最有钱的。”
“唉——这就是人的命啊。人家宇鹏就有这好命,娶了个有本事的婆姨。”
全村各家的麦子在人们赞美宇鹏和慧琴俩口子的声音中收割完了。又经过几天的紧张碾打,麦子全入了囤子,夏收才算真正地画上了句号。
俗话说,人哄地皮,地皮哄人的肚皮。的确是这样,经过小两口一年拼命般地忙累,秋收之后,家里不仅是粮食满囤,而且还有余粮卖,再加上两亩西瓜所卖的钱,除过家里的开支和弟弟、妹妹两人学费及零用钱外,还存了两千块钱。
天气渐进冬季,县城一年一度的物资交流会开始了,宇鹏怀揣着一千块钱进入了县城。他在村里懂得牲畜的李老汉的指导下,用五百六十块钱买回一头壮实的大骟驴。慧琴见宇鹏买回来驴,高兴地说:“这下可好了,有了驴,明年咱们就再也不用掂着老镢头掏地了。”
“是啊。”妈妈笑呵呵的说:“我们家总算熬出了头,也有了好的奔头。”
“妈,您老就放心吧。”慧琴接话道:“有我和宇鹏,不出几年,咱家保证会过上好光景的,说不准还会超过别家呢。”
“要是再有个孙子就更好了。”妈妈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说着转身回到窑里。
慧琴听见这话,扭头向宇鹏看去,见宇鹏也在看着自己,她笑了笑,说:“妈妈想要抱孙子了。”
“嘿嘿,那就让她老人家抱一个吧。”宇鹏憨笑着说。
“去你的吧。肯定你也想要个娃了吧?”。
“你不想要吗?嘿嘿!”小两口低声说着一起向窑里走去……
宇鹏和慧琴结婚后的第二年一开春,两口子就在自家责任田里种植了一片苹果树和葡萄。两年以后,宇鹏的弟弟宇飞考上了省城有名的大学,慧琴也生了个胖小子。真是双喜临门呀!
宇鹏的妈妈整天乐呵呵的,好像多年的病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人似乎也年轻了。她每天抱着孙子东家门进西家门出地串门,与那些老婆们陈谷子烂芝麻地说笑取乐,好不快活。这一来,慧琴倒省了不少的心。尤其是,儿子自从满月后,除过夜里照顾儿子外,白天全由妈妈在照看。这样她就能腾出手来和宇鹏在地里营务庄稼,不用担心儿子没人照料。
农闲时,慧琴才在家里一心忙家务,并在妈妈的帮衬下,学会了针线活,而且做的既快又好。村里一些年轻女子出嫁前的鞋、鞋垫等针线活,都是她给帮着做。因此,她的人缘极好。经常有一些女子到家来求她做,她都满心欢喜地应承,从不为难。即使村里谁家要娶儿媳妇需要给儿子做衣服或者鞋什么的,只要言传一声,她都会帮着做,所以,她深得村里人的称赞。
宇鹏没有因农闲而闲着,他每天在村子西头的山上挥着铁锤或者錾子打石头,慧琴则把打成四方块的石头搬到石场边沿放好,以免占地方。即使要回家做饭,走时都不忘背一块石头回家。她这么能吃苦使村里一些男人们也感到汗颜。
慧琴这样拼命般地干,更激发着宇鹏的干劲。待石场里堆满了石头块后,慧琴和宇鹏便起早贪黑地把打成四方块的石头块子一块一块地从山上往回背。因为,他们要给自家箍(建)石窑。
其实,石窑洞在桃花村来说,有史以来还没有。人们都是靠着山势挖土窑洞居住,一住就是几代人,从不知道石头块子还能箍成窑洞,都对宇鹏两口子的这个举动感到不可思议,觉得宇鹏两口子是闲着没事干胡折腾。甚至有人在背地里说,如果宇鹏能用石头箍成窑洞的话,他就颠脑子走出村。也有人说,宇鹏那两口子都是精灵鬼,说不准真能用石头箍成窑洞哩。如此云云,全村人都等着看宇鹏和慧琴这两口子能折腾出个甚样样来。
一年过去了,宇鹏还没有开始箍石窑洞。而是每到冬天,宇鹏和慧琴都是照旧在山上打石头,或者把打下的石头往回背。如此两年、三年……一直到宇鹏的儿子七、八岁的那年秋收完毕后,家里的光景有了很大的变化。
慧琴离开家的第三年,妹妹慧霞也考进省城的名牌大学,这总算圆了桂花多年的梦想,家里总算出了一个大学生,山沟沟里终于飞出了金凤凰,一家人的喜悦无法比拟。慧琴主动承担了妹妹上大学的生活费。慧琴的爸爸和慧琴的矛盾也有了缓和。
弟弟宇飞大学毕业后,有了工作挣上了钱。加上他家的苹果和葡萄赚的钱,家里有了不小数目的存款,总算宇鹏两口子的血汗没有白流。而这些年打下的石头也够箍窑了,于是,两口子谋划着要在秋收后把石窑箍起来。
秋收彻底结束后,宇鹏两口子忙忙碌碌地把箍窑用的米面、烟酒、茶叶置办齐,又杀了一头肥猪,做好了豆腐,可以说是一切都准备停当了。这天,宇鹏在外雇了四个石匠回来,第二天便在村里叫了一些男人们,破土动工开始箍石窑洞了。
从破土动工这天起,宇鹏和慧琴两口子每天都是天蒙蒙亮就起来,把该用的东西都准备停当后,就开始劈柴火的劈柴火,揉面团的揉面团,待四个匠人起来,两口子已经做好了早饭,村里帮忙的人一来,早饭就拾掇在炕上了。大伙吃完饭去工地了,慧琴便麻利的洗涮停当,又风风火火地赶到箍窑场地干活了。
地基处理好要下石这天,全村几乎是所有的男女都围在宇鹏箍窑的场地上,瞪着一双双眼睛看石头窑是怎样从平格展展的地上弄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