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图来自网络)
我要自救
心理科是医生负责诊病,护士负责实施医生指令,生活阿姨负责病人的生活琐事。周日晚上吃完药,护士特意叮嘱12点后禁水禁食。周一一大早,就被生活阿姨带去做各种检查。等回来时,开饭了。
早上害怕吃不上早饭,还和妈妈吵了一架。我认为做个检查要不了多少时间,早饭得买。妈妈觉得做完不早了,回来也就能吃午饭了,没必要买。结果真如妈妈所料,回来正好吃午饭,为了不浪费,妈妈把已经凉透的两个包子和玉米稀饭吃了。好像总是这样,每次搞事的总是我,最后收拾烂摊子的都是妈妈。等我良心发现时,捧起妈妈的脸对她说:“妈妈,对不起!”妈妈的脸早没了弹性。她会笑笑,然后回答我:“你才知道妈妈不容易,以后还气我吗?”
午睡过后,我睁开朦胧的睡眼。窗户微微开着,风吹起了窗帘的一角,阳光懒洋洋地洒了下来。看了一下时间,一点钟,马上又得下去放风了,正好整理一下思维,下去晒晒太阳。眼睛一瞟,就看见杨阿姨坐在床头柜前,拿着笔,默默地沉思。她是那样的认真,我在高考考场上都做不到,她到底是怎样做到的?
杨阿姨得的是重度抑郁性焦虑症。根据症状判断,她的记忆力、注意力损害程度不低。她经常喃喃自语,眼神呆滞,四处踱步。有时徘徊在护士站,一直缠着护士询问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好。医生一来,她的问题就好似是有了答案,问题颇多。医生每次只能一笑而过。典型的焦虑症发作。当她抑郁症发作时,表情变得愁苦,开始不愿与人交谈,也不愿谈自己的病。默默的缩在自己的一角,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正念录音,闭着眼睛,双腿盘坐,恍然一座乐山小佛。
时间到了,护士小姐姐一个一个点名,就像上幼儿园时老师点名参加活动一样。我们排成一竖列,挤进电梯,去寻求一天中难得的新鲜空气。杨阿姨与那天给我零食的齐轩小朋友、归穆姐姐凑成一团,沿着本身不大的一块地散步。我坐在被太阳照的有点炙热的木椅上,感触着时间的流逝,看着那些被人谈之变色的精神病人,他们的脸上或许有愁苦,嘴上或许有哀悼,行为或许夸张无绪。但当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坐在阴凉地,坐在亭子里,嘴里说着的和心里想着的,都是家里人近况如何,怎样才能早点回到家,家里今年的收成会怎么样,自己住在医院里花费肯定不小,这笔钱又该怎么回来,自己又给家里人添乱了云云等等。不论是年纪多大的人,他们都像犯了错的小孩,思索着自己是什么样的累赘。
放风时间是从下午一点到三点,回来以后紧接着是团体治疗。每个病房都有独立卫浴,我在楼下跟四楼的一个小女孩去打了一会儿篮球,回来正洗澡着呢。我妈强行打断,给我把衣服往上一套,拉着我去接受团体治疗。所谓团体治疗,就是心理治疗。那节课正好是正念冥想。咨询师给了我们每个人一粒葡萄干,不让我们吃下去。她对我们说:“我们应该拒绝惯性思维。”
小小的一粒葡萄干,放在手心中,或夹在拇指与其他手指间,想象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物体。先观察,它是什么形状的、什么颜色的、或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特征。并且触摸它,闭上自己的眼睛,用自己的鼻子去闻,体会自己的嘴巴和胃有没有之前从未发觉的感触,随后碰过嘴唇边,轻轻的放在嘴里,且注意它是如何进入嘴巴的,并用舌头去感触它的棱角。最后再去品尝它,要先有意识的咬一两口,去体会它味道的变化,然后在你认为可以吞咽的时候,去察觉自己的吞咽意向。
我说:吃一粒葡萄干,搞得这么隆重,直接丢嘴里咬两口不就咽下去了。期间也有好多病人觉得浪费时间,丝毫不顾及咨询师的脸面,直接破门而去。坚持听下来的,只有数十人。那天咨询师说:“好多时候,惯性思维占据了我们的主导思想。你不妨去用今天品尝葡萄干的方式,去体会生活中方方面面的事物。用这样的方式生活,世界并不会是无趣的。”咨询师走的时候,我默默地跑到她面前,眼睛睁的大大的,一脸真诚地对她说:“等我出院了,我就买一大堆葡萄干,坐在你面前,就让你干看,看着我吃。”咨询师笑着说:“好,我等着。”
回到病房,赶忙把刚洗了一半的澡补充完。坐在病床上擦头发,心里还是很气,头一次洗澡洗了一半被人拉出去。正准备发火,就听见杨阿姨在打电话,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孩子的哭声,孩子哭着叫妈妈,男人一遍遍问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杨阿姨刚开始有点光的眼神瞬间暗淡。那声音贯穿了整个病房。谁说家就是归宿?不,谁说归宿就是家?仅仅安栖躯体的地方,也可以是坟墓。
一个孩子想要的是妈妈,一个丈夫想要的,我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是爱 ,是关切,亦或是一个只会付出不求回报的保姆。至于她婆婆想要的,又会是什么?我不敢想。我听林奶奶说,她的家人每隔一段就这样,而且她好似是生产完后成这样的。
在激素最不稳的时候,碰上了最压抑的家庭。她在看书,她能看进去吗?最基本的注意力都集中不了,她怎么可以看进去。可她为什么还要看?因为她知道没人救的了她。不论是家庭还是社会,他们要的都是这个人的价值,从来都不是这个人的本质与想法。达尔文在他那个年代就总结出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撒哈拉沙漠上开出一朵花,周围所有物都在嘲笑花,可花心里清楚,要是连花自己都放弃了,那才是真正的悲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