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是个手艺人,他做的活在这个小镇上小有名气。不论是垒砖墙还是粉刷房,他样样精通,而且,速度之快、质量之高是许多正常人都比不上的。
靠这点手艺,吃穿倒是不用发愁。可毕竟是个残疾人,到了二十多岁,还是光棍一个,娶亲成了一家人的心病。他的父亲王老汉是一个极忠厚又善良的人,因他做的一手好菜,无论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他总是不请自到前去帮忙,所以在村里人缘极好。
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儿子,老人心急如焚,不停地托人给儿子说亲。老王家三代单传,不能在哑巴这里断了香火,好歹给成个家。也算老天有眼,婚事终于有了眉目。一日,隔壁李婶领来了一位山沟来的姑娘。大山真养人呀!姑娘的脸蛋白里透红,就像夏季熟透了的水蜜桃,似乎用手一掐就能流出水来。眼睛大而明亮,眼睫毛长而弯曲,身材特好,真是一等一的美人。要说配哑巴,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一家人自然是十分高兴,哑巴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见人便竖大拇指。一番交涉后,定于当年腊月十九完婚。钱是自然没有少花,好在哑巴终于娶上了媳妇,父母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踏实了许多。
腊月十九这天,天阴沉沉的,没有一丝阳光,出奇地冷,真可谓滴水成冰。中午时分,新媳妇终于接回来了,哑巴一脸喜气,似乎让所有人都分享他的幸福。等到亲朋好友一个个散去的时候,哑巴的母亲把他拉到一边嘱咐,自然是比划着要对姑娘好之类的手势,哑巴一个劲地点头答应。
夜深人静时,哑巴示意新娘子睡觉。可美人丝毫不动,任凭新郎官怎样催促她就是不脱衣、不睡觉。哑巴虽不会说话,但他也有一颗男人火热的心,爱的火焰在他的胸中呼呼地往上窜。可面对冷若冰霜的美人,哑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很失落、很沮丧,一个人抱起被子,睡在地板上。
第二天一早,哑巴从新房出来,走进母亲的屋子。
“怎么样?你媳妇……”母亲用手比划着问。
“不知道。”哑巴同样比划着。
“不在一起睡?”
“分开睡。”
“为什么?”
“她不让。”
“你是个傻子。”母亲很气愤。
“我是人!”哑巴激动地指着自己。
一连几天,新媳妇依旧是不脱衣、不睡觉,实在困的不行,就靠在被上打个盹。哑巴看不下去,示意她躺下睡,新媳妇警觉地直摇头,缩在炕角不吱声。
哑巴母亲不得已走进了儿子的新房。
“姑娘,我儿子虽是哑巴,但他为人忠厚心眼又好,你既是他的媳妇,就该尽为妇之道呀!”母亲真不知说什么好。
“你们的确是一家好人,可是我嫁到你家,全是父亲一人做主,他为了你家的一万元钱,给我那傻子哥哥娶亲,才把我卖到你家……”新媳妇说着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发而不可收拾。
“你既不愿意,就不该答应这门亲事。为了那一万元的财礼,我们家东借西凑,一万元那是多么大的数目呀!”母亲一阵呜咽,哭着离开了儿子的屋子。看着母亲泪流满面,哑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一脸的愧疚。
哑巴走出家门,远远地就望见隔壁白二冲他挤眉弄眼,比划着问他的媳妇好不好。他一脸怒气,愤愤然地转身便走。他拐进了王嫂开的酒店,要了半斤白酒,一碟花生米,一个人闷闷地喝起酒来。
昏天黑地的时候,醉酗酗的哑巴从饭馆里出来,径直奔向他的新房。哑巴走进屋的时候,新媳妇就预感到,今天是过不去了。哑巴全没有了前几日的善良,酒精的刺激已使他不能控制自己,他红着的眼睛,发出狼一样恶狠狠的凶光,一下子脱光衣服,扑向新娘。她紧紧地护住胸部,一个弱女子,加上几日没吃饭,早已无半点力气,她的衣服被疯了一样的哑巴几下剥光了。此时,新娘的皮肤白的耀眼,是那种让人眩目的雪白,哑巴把多日来积压的怒火,一古脑地向她的新娘子发泄,随后屋里传出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
早晨起来,哑巴从屋里出来,脸上有几道血印。他手里拿着一块床单,走进母亲的屋子,母亲看见床单一片鲜红的血迹,心里一阵高兴,王家有希望了,一万元没有白花。
一年以后,哑巴的媳妇秀姑生下了孩子,而且是个男孩。这对哑巴一家人可是天大的喜事,一家之主的王老汉请来了远近闻名既会看相又会测字的万先生。万先生一阵沉思后说:这孩子必定聪颖过人,好好培养将来必成大器。王老汉一家十分高兴,当下就请万老先生给孩子取名。先生想了一会,写下两个字:逢春。多好的名字呀!从今以后,这一家人定会时来运转,枯木逢春。
秀姑自从做了妈妈,一门心思只在儿子身上。对哑巴的敌意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天天消失。每次哑巴干活回来,洗脸水都打好了,饭也摆在桌上。哑巴自然十分高兴,干活也越发的卖力。别人干一天的活,他只用半天就能干完,从不惜力气,似乎浑身有使不完的力、用不完的劲。而且他对秀姑也是百依百顺,从来舍不得打她一下。秀姑对儿子更是宠爱有加,哑吧干活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抱起儿子亲个不停,屋里时常会传出阵阵笑声。
等到逢春长到三、四岁时,王老汉领着他满村子转。逢春正像万先生说的一样,聪明过人,口齿伶俐,人见人爱。
一转眼,逢春长大了,哑巴一家子过着平静而安宁的生活。靠哑巴精湛的手艺和不薄的收入,原先的几间老屋早已换成了明亮的大瓦房。秀姑虽然已人近中年,风姿依然不减当年,加上她的能干,家里收拾的一尘不染。儿子逢春更是少有的出色,学习成绩在班上年年都是第一。他长相多半随了母亲,皮肤很白,眼睛黑亮,只是个子像极了爸爸,眼看着就要超过个子极高的哑巴了。
王老汉看着一家子过的和睦而安祥,自然十二分的高兴,快七十岁的人了,不停地在地里干活,从没见他有闲的时候。
命运真会捉弄人。谁也不会想到,在县城上高中的逢春会在回家的路上被车活活地撞死。起初并没有把真相告诉哑巴一家人,只是说孩子有病,住了院。当哑巴一家人赶到县城的时候,正是十月的天气,一阵阵刺骨的冷气直往人的心里钻,面色苍白的逢春躺在冰冷的床板上,脸上一丝血也没有,似乎身体里的血已经流尽,眼睛大睁着,好像还有许多话要对家人诉说。
哑巴看见儿子的时候,整个人象疯了一样,任凭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按不住。他发出一声声谁也听不懂的吼叫,继而跳起来,把头向墙上撞去,一股鲜血从他的头上冒出,是那样的鲜红。此时残阳如血,太阳慢慢地落下山去。
当秀姑看到儿子时,她不哭也不叫,是那种骇人的平静。一连几天,她不吃也不喝,成天只会说一句话:“春回来了。”自此以后,秀姑便“疯”了。
哑巴的父亲一夜间好象老了十岁,躺在床上三天没有起来。等到再见他的时候,人瘦得几乎变了形,见人也不说话,只是发呆。
都说一夜能白头。一夜之间,哑巴一头浓黑的头发象下了一层霜,人明显地消瘦,再也打不起精神干活,整日懒懒地躺在床上,痴痴地发呆。
哑巴家的大门上经常上着一把大锁,从屋里不时会传来一阵阵凄惨的哭声,声音时断时续……
不出一年,王家的祖坟边多了两坐新坟,一坐爷爷的,一坐孙子的。坟边时常可以见到一个花白头发的人,一呆就是一天,偶而会有一声声怪异的吼声从山上传出,在空寂的山谷间久久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