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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北女人》连载九

作者:如雪 录入:如雪 来源:原创  时间:2016-1-6 18:18:48 点击:

              《陕北女人》连载九

                                                    

     晌午了,慧琴才把地犁完耱毕,扛起犁具拖着疲惫的身子吆着驴回到家里。她稍微歇息了一会,就忙着做午饭。午饭过后,她便拉着架子车给另一块地送粪了。

    大骟驴终于认识了慧琴,一天比一天乖顺,慧琴犁地也是一天天熟练起来。十多天后,慧琴犁完了自家所有的责任地。这天,她进城买回了化肥和种子,就等下雨后下种了。但是,天不遂人愿,整天都是晴空一片,没有一丝云彩,或者是大风夹杂着细沙整天地猛刮,如此一来,翻过的地干了,可空气里还是没有一丁点要下雨的气息。

    靠天吃饭的人们,眼看着该下种的季节渐渐过去了,地却干得无法下种,望着晴朗的天空只能干瞪眼。但是更急的还是慧琴,因为,她清楚,一旦下了雨,别人家人手多,几天就种完了地,不会耽误,而自己是一个人,紧赶慢赶也会耽误播种的时机,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她要提早动手播种。于是,她挑着水桶,扛着锄头及种子下地了。妈妈走出门来:辉辉他妈,我也跟你一搭哩(一块儿)上地去。

    慧琴听了这话,笑着说:妈,我一个人能行,你老就在家里照看着做做饭吧。

    妈妈接着说:你能行个甚,掏窝窝浇水点籽的,不是一个人的活。我老了,别的不行了,可浇水点籽还能行。

    你就不要争了,妈。慧琴说:你老多年没下地了,尔格你老再去下地,我心里难受啊。妈,你老就听我的吧。慧琴几乎是央求地说完,两眼里已噙满了泪水。

    妈妈看着儿媳妇这个样子,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叹了声说:那好吧,我就不去了,你可要干慢点,不要老是那样没命地干啊。

    慧琴答应着,扭转身走出了院子。

    到了地里,慧琴放下桶担一看,虽说天气干旱得无法播种,但满地长出了野草,好像野草不怕天旱,长势很好。慧琴拿上锄头边锄草边掏土坑,她掏了几行土坑坑,然后给每个土窝里施上肥料,点上种子后,便挑上水桶离开地到小河边担水。她挑着水返回地里,拿着瓢给每个有种子肥料的土窝浇上水,桶里水完了,就去挑。如此这样,反反复复,掏土窝、施肥、点种、挑水、浇水、埋坑,几个人的活一个人干,根本没有停歇的时候,要说有歇息时间的话,那就是挑着空水桶往小河边走的时间是个歇息的空空(空档)了。

    两天后,村里人看到慧琴在担水播种,似乎才觉察到再不播种就要耽误了,于是,也开始动手担水播种了,只不过每家都是四五个人播种,只有慧琴是一个人在播种。如此对比下来,虽说慧琴提早开始了两天,但仍然是没有其他人家播种的快。

    正当全村人都热火朝天地担水播种的时候,黑蛋却和自己的胖婆姨吵起了架。原因很简单,黑蛋让婆姨到地里去干活,婆姨不去,所以,你一言我一语地吵骂起来。只听黑蛋大声骂道:懒松婆姨,全村婆姨女子都上地了,就你在家盛着(待着)养膘了?你妈怎下的你啊?

    去你妈的,你看见哪个你嫩妈好,跟去过呀。我跟了你,还得我干活了?艳红撒起泼皮来一点不含糊。

    我把你个狗日的懒婆娘,见天就是东门进西门出的嚼舌头,让你干个活,你懒得抽筋哩。你看人家慧琴,见天在地里干活了。今天你给老子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胖婆姨也不甘示弱,破口大骂:把你个驴日的野种子,看慧琴好,你跟上过嗑,老娘就不去,看你能把老娘怎么样。

    黑蛋更怒了,狠声吼叫:不去,老子今天就是拉也要把你拉到地里去!他吼叫着上前一把抓住婆姨的衣服往外拉:走,你给老子上地去。

    艳红撒起泼来,一边用胖乎乎的捶头(拳头)挥舞着打黑蛋,一边大声骂:你个驴日的长本事了,敢打老娘哩!黑蛋气不打一处来,腾出一只手来。你以为老子真地不敢打你?”“的一声打在婆姨的胖脸上。

    这一来,就像惹怒了母老虎。胖婆姨大声哭嚎着,胖捶头挥舞着在黑蛋的脸上身上打得啪!啪!啪!的直响,嘴里骂着:哪个你嫩妈妈给你灌了迷魂汤,今天打起老娘了?唉约,打死老娘了。平时不敢惹婆姨、被村里人称作怕老婆的软蛋,尔格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狠狠地把婆姨摔在地上,骑在婆姨身上,两个拳头左右开弓狠劲地打着:我叫你骂,我叫你耍赖耍泼。

    此时的胖婆姨,像被杀的猪,大声嚎哭,左邻右舍没有下地的人们都跑来围在院子里,有看的,有劝架的,一时间,院子里就像唱大戏般热闹。大约一顿饭光景,大概是他们打累了,终于停止了打骂。黑蛋拿上农具和种子说了句有本事就不要来之后走出了院门。

    黑蛋走后,看热闹的人也陆续散去,只有几个年龄大的老婆子劝说了一阵哭鼻子的胖婆姨,也先后走了。胖婆姨等人走完了后,梳理好散乱的头发,洗尽脸面上的泪痕,锁上窑门,拖着胖身躯向院外走去。

    村子对面的那片上千亩的梯田里,到处是播种的人们。这边飘起吆喝牲畜耱地的声音,那边回荡着信天游的歌声,空中盘旋着衔泥的春燕,田间的小土路上,来回奔走着挑着水桶担水的男女。

    慧琴在河边蹲下来,用双手撩水洗着汗啧啧的脸,然后用衣袖擦干,便装满水桶担上,回身往自家地里走去。当她快到地时,看见自家地里有个人,便加快步子走到地里一看,见是自己的婆婆,慌忙放下担子,叫声:妈,你老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过嘛,我一个人能行嘛!

    妈妈直起腰身,说:我在窑里坐不住就来了。重活我干不动,可点籽还行啊。

    慧琴接着话茬说:妈,你在窑里也不闲着呀,做饭扫地的,那些事也不轻松啊!妈,你老就回家去吧。

    你这孩子,妈晓得你心疼我,可我更心疼你啊!一句话说得慧琴心里暖洋洋的,她扑在妈妈的怀里:妈——双眼里噙满了泪水。妈妈就像疼爱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用粗糙的手抚摸着慧琴的头,泪眼婆娑,双唇颤动:我可怜的孩子,你的命怎和妈妈的命一样苦啊!

    妈,儿媳不苦。慧琴说道:只是让你老受苦了。正当婆媳俩沉浸在悲切中的时候,黑蛋牵着驴过来了,他也不说什么,就吆喝着驴耱起了慧琴已经种好的地。他把种好的地耙耱完后喝住驴,在一块白纸条上撒了撮旱烟叶,用手一拧便卷成了一根烟卷,然后点着吐出一股烟雾说:婶子,我帮你们种会儿地。说着,拿起锄头就在前边掏开了坑,妈妈也端上种子点着籽,慧琴便把粪娄挂在胸前,跟在后边往土坑里施粪。

    黑蛋很卖力地把坑掏完,拿起水瓢给坑里浇水之际,慧琴也把粪施毕,便担上空桶去担水去了。妈妈便拿着空了的布袋和粪娄,对黑蛋说晌午来家吃饭后离开地回家了。

    黑蛋来帮忙,当时妈妈在场,慧琴不好说什么。现在妈妈已经回家了,慧琴把一担水放下,拿起水瓢开始给土坑浇水。黑蛋忙过来抢着要浇水,被慧琴挡住了:不用了,你还是先回吧,这点活我一个就行。

    黑蛋嬉笑着说:我说你呀,这是何苦呢?宇鹏活的时候,我就对你很佩服和喜欢,尔格宇鹏死了,我才有这个机会,从此后,只要你言传一声,我绝对没有二话来帮助你。

    慧琴听了这话,心里又恨又气,她强忍着,不冷不热地说:你,你还是走吧,让别人看见了就不好了。黑蛋仍然厚着脸皮说:哎呀,慧琴,你何必这么死心眼呢。虽说我不如宇鹏,但我也是个男人。再说,女人离了男人是不行的,我就不信你就不想男人!

    我想不想男人,与你有甚相干?慧琴脸上现出了怒色,接着说:就是想男人,也不会是你这种赖皮。

    那是谁?黑蛋笑着说:还有谁比我长得英俊,让你那么想他。说实在的,咱村里尔格只有我才能与你这个漂亮美人般配。

    树活皮,人活脸,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不要脸皮的人!慧琴更怒了。

    黑蛋还想说,李老汉扛着锄头过来了。他说道:黑蛋,你做甚哩?

    黑蛋嘿嘿笑着说:帮忙哩。怎么,你老家也来帮忙啦?

    你还是快回家看看吧,你婆姨在家里大闹天宫哩。

    黑蛋听了这话,再没有言传,急忙卸去驴身上的笼套和耱具,吆上驴扛起农具就往村里赶去。李老汉见黑蛋走了,便摸着胡须嘿嘿地笑了。慧琴觉得奇怪,就问道:李大爷,你笑什么呀?

    你看,我笑黑蛋那个憨憨,被我哄骗走了。慧琴转头看着黑蛋急急忙忙往回赶的样子,确实有些可笑,不由地也笑出了声。

   

    半个多月过后,村民们硬是担水把庄稼给种完了,都眼巴巴地等着上天发慈悲降大雨。也许是老天被人们大干的劲头感动了,这天一早,天就阴了起来,也凉快了许多,村子里到处可见低飞的燕子,各家窑顶上烟筒的炊烟也直不起来腰身,看此现象,似乎真的要下雨了。

    早饭后,一阵风夹着雨星吹过,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全村人见天降雨了,都聚在村中麦场上,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喊大叫:下雨啦!下雨啦!雨,越下越大,麦场上欢呼雀跃的人们被雨水淋了个透湿,个个就像落汤鸡一般,才高兴地离开麦场回了家。

    慧琴并没有到麦场里去,而是在窑里纳着鞋底。这个时候,黑蛋戴着草帽走进窑来,坐在凳子上,看着纳鞋底的慧琴,无话找话地说:纳鞋底啊?嗯,给谁纳的?慧琴看都不看他一眼,没好气的说:给谁纳与你不相干,没甚事的话,你还是回去吧。

    黑蛋仍然不动。嘿!嘿!你怎么还这么死心眼啊,宇鹏都死了快半年了,难道你真的不想……慧琴听到这儿,怒声道:滚!你咋这么没脸皮呀!

    嘿!嘿!黑蛋仍然笑说:人常说打是亲骂是爱,我就晓得你心里是爱我的。

    慧琴骂道:我爱上谁,也不会爱上你这种有脸没皮的人,把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你!你怎么说的这么难听啊?黑蛋有些气恼,但又不好发火。就在慧琴又要骂时,妈妈推门走了进来:哦,是黑蛋呀,你有甚事了?

    黑蛋见宇鹏妈进来,就不好再坐,只好站起身来,口里应承着没甚事走出门去。

    妈妈见黑蛋走了,便坐在炕上,说:这黑蛋来干甚来了?慧琴说道:他能干甚,死皮赖脸的不是个好东西。

    我早就说过,这个黑蛋是狐子(狐狸)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的下流坯子,你可要当心啊。

    我晓得,妈,从今黑起,我和辉儿就到你老窑里住,也好给你老人家解个心焦。妈妈听了这话,点了点头,说:好吧。

    窑里,婆媳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窑外,雨沙沙地下个不停。窑内婆媳的说话声被雨声淹没了,而整个村子都被雨笼罩了起来。

    这场雨,不大不小地下了两天两夜,直到第三天早饭后,才停了下来。雨过天晴,空气更为清新,也更加明亮。山上一片片的麦子拔高了,长势喜人。各种鸟雀翻飞着起舞,叽叽喳喳的欢快极了。人们看着雨后的清爽天气,心情更加舒畅,信天游的歌声不断地在田间地头回荡着。

    背靠着黄河面对着天

    陕北的山来山套山

    东山的糜子西山的谷

    咱们黄土里笑来黄土里哭

    山曲儿好比那没梁的斗

    甚会儿想唱甚会儿有

    抓一把黄土撒上天

    信天游永远唱不完

    ……

    苹果园里,慧琴看着一树树开满花的果树,心情格外喜悦,她拿着剪刀精心地剪着不需要的花朵,心想,今年又是一个好收成。满树的花朵就像一朵朵绽开的笑脸,张嘴欢迎着主人。几天过后,树上该剪除的花朵都剪完,该留的花朵已经留好。慧琴又背上喷雾器,拿上农药,担上水桶进入苹果园,给每一棵果树喷洒杀虫的农药。

    这天,慧琴给最后一棵苹果树喷洒完农药,便不停息地赶到葡萄园里,一看,见妈妈正在给葡萄架上系绑着葡萄藤,慌忙放下肩背上的水桶和喷雾器,叫道:妈呀,你老人家怎么不听话啊,又到地里来干活了!说完,也开始把长高的葡萄藤往葡萄架上系绑着。

    妈妈边绑边微笑着说:这也不是甚重活,我又不是绑不了。再说,你一天够忙活的了,我别的帮不上,这个我还是能帮上的。

    慧琴心里晓得,自己不管怎么劝也是劝不住的,就说:那好吧,你老人家熬累了就到一边歇歇再绑,不要硬撑着啊,妈。

    我晓得!妈妈这么说着,手不停地继续系绑着。

    当婆媳俩晌午回到自家院落时,只见院子石凳上坐着一个人。慧琴紧走几步到前,叫道:妈,你刚来啊?慧琴说着忙去开门。宇鹏妈也问道:哦,是亲家母来啦,一路上熬坏了吧?

    慧琴妈应道:我来了一阵儿了,不累。

    宇鹏妈把亲家母让进窑里,边给开水边说:亲家母来罢我家有些日子了,今个来真是稀客啊。接着又对慧琴说:慧琴,你陪着你妈拉话,我给咱做饭。

    慧琴应了声,便把妈妈领到隔壁的窑里:妈,今天来有甚事了?

    慧琴妈说:我没事就不能来了?再说,你女婿死了快大半年了,你也该考虑再嫁的事了啊。

    妈,你不要再提这事了,我不再嫁了。

    你,你已经是有娃的人了,怎还这么犟啊。慧琴妈说:你吃亏就吃在太犟了,尔格才三十一二岁就守了寡,妈我看着心里都难过。听妈说,给你再找个人,免得你再受苦。

    妈,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了。慧琴说:说甚我都不会再嫁了,你想啊,我有儿子,还有宇鹏妈需要我,我怎能撇下她老人家不管呢。

    儿子你可以带上嘛,至于宇鹏妈嘛——她还有儿子女儿呢,你操的哪门子心么?

    妈啊,话不能这么说啊,就说她老人家还有儿子女儿,可我改嫁了,丢下老人家不管,人们会怎么骂我啊。

    你啊!慧琴妈还想说什么,见宇鹏妈推门进来说:亲家母,吃饭了。

    慧琴便领着妈妈走到婆婆窑里,三个女人坐在一起边吃饭边拉着话,气氛很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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