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烤的骄阳印证着夏天又来了。
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苹果园、梨园里的一棵棵果树上挂满了青色的果子。葡萄园里的葡萄也一串串地挂在藤枝上。成熟的桃子和杏子压弯了枝条,正等待着主人们采摘。桃花村对面的山洼洼上、山圪梁上一块块的麦子,黄澄澄的非常耀眼,一看便知,麦子成熟了。
成熟了的麦子,好像是完成了使命的有功之臣,骄傲十足地摇头晃脑,等待着人们的赞美和收割。虽然,干旱造成麦子有所减产,但人们看到这些黄澄澄的成熟了的麦子,心里也是很高兴的。看,山洼洼上、山圪梁上的麦地里,到处都是三三两两割麦子的人们。喜好唱信天游的汉子们,尔格也被眼前这待收割的麦子牵绊住,停止了卖弄歌喉,而是弯着腰,挥动着手中的镰刀,收割着用辛苦所换来的果实。
只有慧琴家的麦地里,就慧琴一人在收割着成熟了的麦子。在她的身后,已经摆放着割倒的一堆堆麦子。她直起腰看了看天,便开始用已经扭好的草绳捆割好的麦子,可怎么也捆不住。看着被自己揉搓来揉搓去落下的麦粒,既心疼又急躁。但是,她心里越急就越捆不了麦子,气得她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几乎就要哭了。
此时的慧琴,不免想起了自己的男人宇鹏来。想宇鹏活着的时候,这捆麦子的事就不用她操心,而是宇鹏捆着,而且捆得既快又好。可宇鹏过世后,好多自己做不了的事情还得自己做,就眼下这捆麦子的事情,对自己来说就很难。然而,再难也得捆,不然,这麦子就无法弄回去。慧琴想到这些,心里更加地酸楚难受,不由得默声叫道:“宇鹏啊,我好想你啊!宇鹏,你要是在地下有灵的话,就来教教我怎么捆麦子吧。”
正在慧琴为捆不了麦子而熬煎和发急的时候,李老汉来了。他一看就晓得慧琴不会捆麦子,就对慧琴说:“娃呀,你割麦子吧,我给你捆好了。”
慧琴忙擦去眼里打转的泪,笑着说:“大叔,那太好了,只是又要麻烦您老人家了。要不这样,您老就给我教教怎样捆麦子吧,往后我就不心急了。”
“好吧,只要你娃肯学,大叔我保证教会你。”李老汉摸着胡须说:“就是鹏儿当年也是我教会捆麦子的哩。”于是,李老汉一边捆着一边絮絮叨叨地给慧琴说着怎样抱麦子、又怎样捆麦子的要领,并且手把手地给她教。真是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的仔细,直到慧琴完全掌握和学会了捆麦子,李老汉才说:“你和宇鹏一样聪明,没费多大功夫就学会了。”就这样,慧琴割倒的麦子全部捆完了。天还不到晌午,慧琴又割了一阵儿,然后把割倒的麦子捆起来。近晌午了,她就挑上两捆麦子离开麦地,和别的男人们一样,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慧琴回到家里,猛然看到秀莲来到了她家:“你咋来了?见罢你可是时间长了!”慧琴看到好朋友,高兴的一把拉住她的手。
慧琴原本细嫩的皮肤,现在已被太阳晒得黑黑的,原本柔弱的双手现在已是满手的老茧。看着慧琴的变化,秀莲一阵心酸:“知道到了麦收时节,我想来帮帮你,最起码给你来做顿饭也是我的心意呀!”
“来了就好,女儿谁帮你照看?”
“她奶奶在我家,不用操心。”
“噢,那就好!”
“娃娃们,快吃饭了,都饿了吧,赶快端碗。”妈妈将一盆煮好的面条端上了炕。
睡在慧琴家的土炕上,两个好朋友有说不完的话……
谁也没想到,第二天,秀莲的哥哥浩军也来到了慧琴家。
“哥,你咋来到桃花村了?你知道我在这了?”秀莲是一脸的疑惑。
“我咋晓得你在这了?我是来下乡的,顺便来看看慧琴。”多年没见浩军,昔日那个腼腆的男孩成了一个英俊潇洒的成熟男人,此时的他已是县上林业局的局长。
“浩军哥,你看,我要去地里割麦了,你要是没吃饭,让我妈妈给你做点饭吧?”
“慧琴,你就不用客气了,我吃过饭了,一块下乡的同志们都回去了,我来给你帮忙收麦吧?”
“哥,你咋想起来这的?”
“我知道慧琴一个人挺难的,这几天单位没啥事,我就过来了。”
“浩军哥,你快回家吧,我能行……”慧琴执意让浩军离开。
“我既然来了,是不会走的。上地吧,别耽误时间了。”说着他拿了一把镰刀,走出院门。
山洼洼上、山圪梁上的土路上,上上下下奔走着身背着麦子的婆姨女子和挑着麦子的男人们,他们好像不知道头顶上还有火一般炙烤的骄阳,或者是他们忘记了熬累,在山路上奔走着。这一场景,正在验证着“龙口夺食”的俗话。
二十多天收割麦子的紧张劳动结束了,村里山洼上、山梁上所有的麦子都收割完了。一垛垛的麦子摆放在村中的麦场里,疲惫的人们像打胜了一场攻坚战的战士一样,该缓口气歇息了。可是,秋庄稼的地里却又长出了杂草,等待着人们去锄掉。而且,庄稼苗也如渴似饥地等待着主人给他们浇灌充足的水份。于是,人们又不得不暂缓歇息,进出在田地里,锄草、松土、浇水。
农民们好像永远不知道疲倦似的,从春到夏,从夏到秋,不停地在土地里劳作着,土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此话一点不假。
夏收时,浩军给慧琴家收了几天麦子,这一下,村子里就有了流言蜚语,话先是从黑蛋的老婆艳红那里传来的:“你们是没见那个男人,长得可俊了,比当年宇鹏还要英俊呢!啧、啧,听说以前就和慧琴认得了,大概是‘老相好’了。”
“慧琴以前就在城里上过高中,那个时候肯定就和那个城里人有来往了。”
“肯定是了,人漂亮了,那些男人象个苍蝇一样盯着了。”
“我家老汉说了,有天晚上看见慧琴和那个城里男人抱着亲口了!”艳红绘声绘色地坐在大槐树下给一群婆姨们说着。
“你家老汉咋就能看见了?也想‘骚情’人家慧琴了?哈哈。”一番添油加醋的传说,似乎她们看到了慧琴和浩军的风流韵事。
“打你个烂嘴,没个说的了,我家黑蛋,借他两个胆,试试,看他有那个胆没?”艳红叉着腰,一副“母老虎样”。
“你们这些没事干的女人,就不能干点正事,成天价说东家长西家短的,象个甚!”马大嫂路过槐树下时,气愤地指责着这些说闲话的女人。
“关你个甚事了?又没说你。”艳红不服气了。
“你们欺负一个寡妇,不嫌臊得慌!”说着马大嫂离开了这些无聊的婆姨们。
虽然说已到了九十年代,农村的落后面貌有了改善,但娱乐生活的匮乏,让农村那些无聊的婆姨们将说是非成为一项公开的、盛行的、乐此不疲的爱好。
善良的慧琴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满村里都是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她依然每天都是在地里忙着。直到有一天,马大嫂将实情告诉了她,她才如梦初醒。“人言可畏呀!”她这才知道,都是黑蛋给自己造谣,这个可恶的牲畜!
又是一个漆黑的夜晚。这几天妈妈去了宇飞家,只有慧琴和儿子在家,佳辉睡着了。慧琴正要脱衣睡觉,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呼唤声:“慧琴——”
慧琴大声问:“谁呀?”
“我是黑蛋,快开门。”
“你有甚事了?”
“我婆姨发烧了,想问你寻(要)点退烧药。”
慧琴本不打算开门,想着深更半夜的,她一个女人家怕惹麻烦,可又一想,艳红发烧了,不吃药是不行的,于是,她起身拉开了门。
“我就晓得,慧琴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女人,不会不给我开门的。”黑蛋说着钻进了门。
“给你退烧药,快回去吧。”
突然黑蛋一把拉住慧琴的手,将慧琴搂在了怀里,一张丑嘴贴向慧琴的脸。
“啪!啪!”慧琴扬起手就是两巴掌。
“把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你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咋这么不要脸!”
“你就别假正经了,你能和城里的那个人好,咋就不能和我呢?”
“你坏蛋,人渣!”
“装什么嘛,你一也是偷汉,二也是偷男人——”说着黑蛋又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
慧琴急了,拉起一根顶门棍,“啪、啪”的朝黑蛋打去。他没料到这个平时文静、柔弱的女人下手竟如此狠,这才拉开门,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看着这个坏蛋跑了,慧琴关上房门,眼睛里汪满了泪水。想着从前宇鹏在世时的恩爱,想着现在这个无赖的纠缠,孤苦无依的她一阵呜咽。
浩军下乡回到家,看着乱成一团的家,他气不打一处来。妻子艾丽又没在家,浩军知道她一定是又去打牌了。
当初,浩军和艾丽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当时正在剧团工作的艾丽长得漂亮可人,身材苗条,白晰的瓜子脸,淡淡的秀眉下嵌着一对水晶般的眸子,第一次见面,浩军被艾丽的美貌打动了。而浩军的英俊魁梧也让艾丽怦然心动,彼此的一见钟情,让他们快速的走到一起,闪电般地进入婚姻的殿堂。
恋爱时的彼此好感,随着柴米油盐的繁琐变得淡然无味。艾丽的虚荣和好享受在天长日久中显现。随着女儿朵朵的降生,家里更加烦乱。剧团后来没有演出任务,因此,艾丽整天沉溺于麻将中,将大把的时间浪费在麻桌上。看着孩子没人管,看着家不象个家,浩军深知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多么错误。但是,已经有了孩子,家庭的责任让他一再迁就妻子的行为。
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了慧琴,想起了那个曾经牵动他心扉的善良姑娘。知道了慧琴的遭遇,他毅然绝然地去桃花村帮助慧琴收麦,他只想帮助这个可怜的女人,他被慧琴的坚强和善良打动着。“唉!同是女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浩军叹息地摇着头,收拾着杂乱不堪的家。
“爸爸回来了?”上小学的女儿放学回家了。
“宝贝女儿放学了?”浩军看着聪明活泼的女儿心里的怨气一时消散了。
“爸爸,你昨晚去哪了?咋没回家呢?”
“爸爸去下乡了,妈妈没告诉你吗?”
“我妈妈昨天晚上也没回家,我是一人在家的……”
“你妈妈昨晚没回家?她去哪了?”浩军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我咋知道呢,你也没在家,妈妈也没回家,我一个人在家,晚上很害怕……”朵朵说着,眼泪“叭哒,叭哒”地往下落着。
看着女儿伤心的哭泣,浩军心里是一阵绞痛。“这个狠心的女人,咋连孩子也不管了呢?竟然夜不归宿了?”
这时艾丽回来了,浩军当着孩子的面,不想吵架,他默不作声地准备着晚饭。
“你回来了,这几天去哪下乡了?”艾丽没话找话地问着。浩军懒得理他。
“问你话呢?哑巴了?”艾丽长得挺漂亮,但脾气十分暴燥。
“我还没问你呢?昨晚咋没回家?去干什么了?”
“打麻将去了,怎么了?”
“你明知道我没在家,为什么让女儿一个人在家?朵朵还小,你怎么放心?你怎么忍心?”气愤的浩军终于无法克制地朝着艾丽发作了。
“那你在家照着呀,我又不是你雇来的保姆,凭什么要我守着家?”无理的她偏要争出几份理来。
“你说的还是人话吗?你是朵朵的妈妈,对孩子有一点爱心吗?”
“你一个小局长,钱没挣回几个,脾气倒是长了不少呀。想当初追我的人能排一个加强连,我瞎眼看上你了!”
“有本事的男人有好多呀,去找呀!”男人是有尊严的。
每次吵架艾丽都在数落着老公。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她的周围都是有钱的女人,她们整天除了玩牌,就是享受。随着生活条件的提高,一些先富起来的人,俨然成了大款。那些有钱的女人,更是过着贵夫人般地生活。看着别的女人大把大把地花钱,艾丽除了眼热,就是埋怨老公无能。
艾丽整天沉溺于玩乐中,全然不顾孩子和家,这让浩军感到失望。这么下去,女儿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