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陕北农村,庄户人有无一院好地方,是衡量光景殷实的一个重要标志。积攒下的钱,除了吃喝拉撒所需外,也要把大部分积蓄用来建造房屋。有院好地方,说个儿媳妇也容易些。所以,陕北农人勤勤恳恳辛苦一辈子尽力改善自己的住宿,使自己尽力走到人前。
如果张家或李家新房落成,除了合龙口放鞭炮吃八碗庆贺外,在乔迁新居后,乡邻们都要自发组织来暖窑。因为白天农活缠身,一般把暖窑的时间都安排在了晚上。天刚摸黑,从山里受苦回来的男人们,大嗓门吼喊上几句:“暖窑启程了”,都心照不宣,互相应个声,三个一伙,五个一群,有的嘴里噙着旱烟锅,有的哼着小曲,有的打着口哨,不紧不慢,都陆陆续续向主人家的新窑聚集。
农村人暖窑朴实厚道,图的是红火。启程时,一般都不会赤手空拳,或多或少都拿点实用物品。有的胳肘窝里夹一瓶几元钱的廉价老酒,有的裤兜揣几盒廉价烟,有的拿上一把粉条,有的老瓷碗里端上十几颗鸡蛋。总之,有什么,拿什么,东西不在多少,不考虑贵贱,农村人不讲究那么多礼仪,更不懂什么品味档次,一切随自己意愿,来了就好。要的是一种和谐,一股温暖,一股力量。
来的人不受任何约束,没有过多的客套话,有的坐在炕栏沿上,有的不用主家开口,管它三七二十一,鞋一脱,赤脚片儿把腿盘起来给热炕上一坐,(在夏天,陕北农人大部分不穿袜子),巴咂巴咂先抽上一锅老旱烟在说。这时主家再忙,先要给大家敬上一圈烟,泡上一茶砖茶,拿出老碗,一人一碗。这浓茶就是好喝,几个茶饮重的人连喝带说。这时,有的帮主家在灶火圪里烧火,有厨艺好的直接动手帮主人炒菜,有的谝闲传,什么张家的俊女子跟了李家的丑小子了,小栓家的老母猪一下子下了10个猪仔等等一些家长里短或关于农事的话题,稍念了一点书的半文化人,也毫不示弱,谈论国际国内大事,说的口若悬河,唾沫腥子乱溅。也有所谓“不正经”的男人说上一半句幽默逗人笑的“儿话”,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许多。婆姨女子口里直骂道:“谁家这个憨和尚”,满窑人哄堂大笑,其实自己心里也一直痒痒的。
说笑间,不大功夫,炒好的菜,就端在炕中央,改革开放之前,庄户人都比较贫困,大鱼大肉,显然很少,大都是农家菜。这时,主家先给大家敬上一圈酒。然后开始划拳,打杠子或猜洋火棒。划拳一般都是“三拳二胜”。什么“哥俩好呀,四季材呀,六六顺呀”。山里人说话嗓门高,就跟吵架似的,尤其是划拳,用足力气,瞪大眼睛,声音就跟吼雷似的,一个比一个倔劲,这就是乡里人的气概和豪迈。胜者,显得技高一筹,得意洋洋,督促着输家快喝快喝,口里嘟嚷着,不赊不欠不代,输者也是一饮而尽,豪不示弱。酒量小的,喝上几杯就上了头,就趁势在前炕圪里呼呼大睡,不时鼾声如雷。这时,有人提议唱酒曲,刚开始,会唱的男人跟婆姨女子一样还有些扭扭捏捏,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劝说下,夸奖上几句,在给敬上几杯,就开始大显身手“一朵莲花就地开,大家给主人暖窑来,光景一年比一年好,……”唱者越唱越倔劲,笑声、叫声,此起彼伏,窑洞也似乎越来越暖和。
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了,睡觉的依然鼾声大作,酒量大的,依然尽兴不紧不慢的唱着喝着,这时,主家心里倒觉得舒畅,认为酒喝好,窑也就暖好了。
多少年过去了,回想起农村人暖窑就是实在。要说暖窑情趣,我依然怀念并钟情于乡村的那种原汁原味。而时下,也时兴暖窑,不管是城里乡村又是如何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