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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当下,衣食无忧,琳琅满目的各种美食,丰富了人们的视觉,也疲惫了一些人的味觉。而我更钟情于平淡无奇的一日三餐,那是我生命的尊崇,尤其是偶尔吃上一回玉米棒,那是植入灵魂的美味。儿时生活的甜美片段和对未来生活的期许,早已悄然印在我的记忆深处,而那纯香绵长的味道,时常勾引着我对家乡的牵挂,激起一缕淡淡的乡愁,让我独享恬淡中的美好。
其实,玉米棒是一种再平凡不过的食物。过去,等到初秋,乡下的人们就会给城里的亲戚朋友们送上一些嫩玉米棒或瓜果梨枣什么的,让他们尝尝鲜,联络感情,表达心意。现在,只要你想吃,随时都可以在蔬菜超市买上一些在家里煮着吃、烧着吃、烤着吃,很是方便。
每当我看到那淡绿色的、带着焦黄色胡须的玉米棒在阳光下鲜嫩发亮,就经不住诱惑,总要买回一些来。细细地品尝着那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玉米棒,任凭那清香淡雅,软糯甘甜的气流冲入口鼻、沁入心脾,静静地弥漫全身。而那指缝间溜走的童年岁月,就会再一次激起心的涟漪,那独特的情思和画面,情不自禁的浮现在我眼前。
一九七四年至一九七六年 ,农业学大寨的运动搞得热火朝天,我们七里村生产队是“大寨式的先进生产队”。最有标志性的建筑就是在七里村街道大门旁修建起的二层驳壳楼, 驻扎了大队部和下乡知识青年。在延河岸边的青年山上安装了“高卸运输”设备,像简易的高空缆车那样,电动送肥上山。那所谓的青年山,就是指主要由下乡知识青年修建的梯田山。
那时的农民集体劳动,按工分分粮。村里集体上交国家的公粮充足,而农户家却常常是家无存粮、饥一顿饱一顿。我们家由于人口多,父母亲常年有病,挣得工分自然不多,一年下来经常是出粮钱 ( 当时的农 村分配制度 )的家庭。可是,那个年月,钱又能从哪里来呢?
当时队里大规模生产高粱,家里一年四季是吃不到白面的。我自幼体弱多病,对黑色食物天生的厌恶。那时农民的早饭是高粱团子,中午是高粱饸络(机器压的钢丝面), 晚上是高粱仁稀饭。看着碗里那一坨黑乎乎的东西,我抑制不住胃的蠕动,一阵阵恶心,就吐了。因为这,我挨过大人的打,也挨过姐弟们的骂,但无论如何,就是会吐。我一天到晚吃不上几口饭,有时饿的没力气,放学望着山坡上的家发呆,索性就躺在沟底水井旁边的柳树下,看天空,看白云,看柳树梢。母亲叫我回家吃饭,我应答一声,但只要一想到那“黑钢丝”,就不想动弹。母亲没办法,只有对着天空央告:“老天爷! 这世道快点变一变吧,我二娃都快饿死了呀!”我看着母亲在硷畔上抹眼泪,我也在沟底流眼泪,我曾经试着把黑钢丝面想象成白面面条,想象成玉米面饸络,闭上眼睛吃上几口,可不争气的是,不但咽不下去,反倒勾出了胃里原来的东西。那时候我经常皱着眉,捂着肚子不开心。心里还老想着,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呀?那白面馍馍、玉米面饸络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管饱吃呀!看着瘦弱多病的我,母亲万般无奈,只好去邻居高伯伯家借点米、借点面做给我吃。就这样,母亲隔三岔五去借一回,凑合着维持我的生命。
那个时代,八九岁的孩子除了上学还要帮家里干家务、捡煤核、打猪草、抱砖(就是在队里的砖厂搬砖块,那是能按数量挣钱的)。我们姊妹几个学习都好,不用父母操心,姐姐经常干很重的活,我和弟弟稍微轻松些。到了秋天,我们俩和小伙伴们在打猪草或抱砖时,经常会在自留地或队上的玉米地里扳上几穗嫩玉米棒,再捡上三块儿足球一样大的土疙瘩,在避风的地堎下摆成“门”字形的土灶,把从四处捡来的柴禾放进“土灶”里,用火柴点着,再把玉米棒连皮放进去烧,火不要太大,烧半个多小时就熟了。弟弟用柴棍把玉米棒从火堆里拨拉出来,手被烫的直往回缩。我顾不得烫,迫不及待地一边用口吹一边捧起玉米棒,,吹起的灰呛得眼泪直往下淌,泪水和汗水掺和在了一起。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们把半焦半生的玉米粒一股脑儿的往嘴里塞,吃得嘴上、脸上、手上都是黑,糊搽得和大花猫一样,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哈哈大笑起来。我笑他:“ 你是猪八戒。”他笑我“哈哈! 你是唱戏的三花”。每当这时,就是我们几个孩子最最快乐的时候,大家互相追着、跑着、打闹着,快活的像一群无忧无虑的麻雀。
玉米棒是我童年的最爱,无论是煮的还是烧的,那黄灿灿的颜色和清香的气味着实迷住了我。那时,秋天玉米熟了、瓜果梨枣上来,母亲每天都做一大锅饭。锅底煮玉米棒,蒸笼上蒸红薯、南瓜、洋芋、青枣,有时蒸洋芋擦擦或玉米面馏 (发酵玉米面蒸的)。从七月中旬到九月底,是我们最有口福的日子,而我只要有玉米棒就知足了。我给玉米棒上撒一点盐,呵…好家伙,比过年还快活!是的,玉米棒能吃的时候,我就活过来了。嫩玉米棒吃着吃着新玉米面就上来了,母亲会将早上吃剩的玉米面馏放在瓦瓮里的小蝶中,给我留着慢慢吃,这是我和母亲的秘密,我就是姊妹6人中最馋的那个,也是父母心中最熬煎的怎样才能长大成人的那个。
现在回想起自己当时是那么不懂事,不理解大人的难 处,给大人出了多少难题呀!我勤劳善良的母亲因为身患风湿性心脏病,于一九八五年仅仅四十四岁时就离我而去,而正直淳朴的父亲也于二O一一年七十九岁时与我们阴阳两隔了。母亲辛勤操劳一辈子,没有享过一天福,现在六个儿女虽然都过上了好日子,但却永远不能为父母亲敬孝于万一了。子欲养而亲不待,亲不待呀!这是我心中永远地痛……
现在,玉米棒、玉米面馏,窝窝头、高粱米都进入了 超市,城里人把它们作为美食搭配来吃,城市的孩子还羡慕我们那个时代吃的都是好东西呢。是啊!那童年的趣事和玉米棒的香味至今还时常在我脑中萦绕,仿佛就在昨天。而母亲那哀愁的表情和瘦弱的身影,以及那放着玉米面馏的瓦瓮却永远烙在我的脑海中,在记忆的长河中熠熠发光,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