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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猫

作者:艾心 录入:艾心 来源:原创  时间:2023-3-24 22:20:42 点击:

听妈妈说:奶奶快去世的时候,老是提起她欠下一只狸花猫,要给隔山过去张驿村的李婆婆……

奶奶爱养猫,在我小时候没有少让小猫给我暖脚。猫前半夜是要出来工作的,有了猫,自家和左邻右舍的瓮圪崂、仓底以及柴垛都开始消停,再没有听见半夜老鼠翻箱的闹腾。后半夜猫吃饱了或者扫兴而归,抑或把咬死的老鼠藏好,掀开窗台下的布帘,穿过猫洞,跳上石仓盖,像个绒球拂过我熟睡的脸,可能是我个头小,空余的被头多,猫就爱钻在我的脚底的被窝里。后半夜炕上的热气基本散尽,小猫钻进来,热乎乎的身体续上,如同一缕阳光温暖着整个冬天,温暖了我的童年。

我想,小孩子天生喜欢小猫小狗小兔子。因为大人们顾不上听我们说话,家里有好多家务要干,只有和小动物交流、亲近,以平视的角度。还有俯下身去抚摸小猫小狗的毛,心就会自然柔软舒坦,虽然害怕猫爪和狗牙,也要铤而走险。

奶奶一生曾领养过好几只猫,有的是收养的流浪猫,颜色有白的、黄的,杂色的,但奶奶最喜欢还是一只狸花猫,曾经有一只狸花猫在奶奶的生命里留下重重的一笔。

这是一只普通的狸花猫,大街和乡下冷不防跑出它的身影,吓得孩子们尖叫;这也是一只不一般的猫,它特行独立,性格孤僻高傲,冷眼视人,可以说是很傲娇的那种。想要把它训练成为温顺乖巧的猫,那么劝你还是别花心思了,毕竟每个物种都有其个性,喜欢什么性格的就找对应的物种即可,狸花猫是绝对不会成为顺从、取悦、卖萌的宠物猫,它就是那个站在高墙凝望的智者,四处流浪的旅行家,趴在洞口蹲守的猎手,猫界野外求生爱好者所崇拜的“贝爷”(贝尔﹒格里尔斯)。

这只狸花猫对食物很挑剔。首先猫食盆要干净,食材不干净不新鲜不吃,闻一闻就摇着尾巴走开了,关键是无肉不欢,没有肉吃就像鲁智深没有酒喝一样,就自己出去抓老鼠,逮麻雀,有一天叼回来一只斑鸠,体型比它稍微小一点。

奶奶经常给它喂食,所以撸猫时不用担心猫会抓她。奶奶下午盘腿坐在炕头,猫圈成一团,肆无忌惮地躺在奶奶怀里,奶奶有时扒拉出猫脚,猫的脚上有一块软而厚的肉垫儿,因而走路时没有声响,可以悄悄地、出其不意地逮住老鼠。奶奶用她老茧的手去按软绵绵的肉垫儿,就挤出脚趾上锋利的爪,这就是猫能在平地上疾走如飞,还能沿壁上房,爬树翻墙,又能追捕老鼠的重要原因。以前不知怎么形容猫爪,直至若干年后去内蒙旅游时看见蒙古弯刀,遂想起猫爪的形状。弯刀是蒙古族必不可少的饰佩,在草原上比瑞士军刀招人喜爱。当年,草原骑兵拍着马屁股,摇晃着手中的弯刀,冲向敌阵,所向披靡;还有古龙先生笔下的圆月弯刀,刀未出鞘也能透出逼人的杀气。奶奶常吓唬我:不要太逗猫,小心被抓。我不知道什么叫“抓铁有痕”,但我见过猫抓门有痕。它扒拉木门边角,抓烧火的风箱,天天不忘磨练它那爪子,不知道是给我炫耀,还是在震慑洞里的老鼠呢!

这是一只讨人喜欢的猫,一只无所畏惧的猫。凭着它逮麻雀的本领可以幻想它仰望鸽子的心情;看着它扒拉玻璃上的大黄蜂,可以幻想它试着对小刺猬下毒手的情景。然而,奶奶的这只飞檐走壁、翻墙入院、钻沟溜洼、高冷高智商的狸花猫,突然一晚上没有回来,奶奶说可能是太讨人喜欢,被其他人抓走拴住了,或者意外吃了刚药死的老鼠。它跑出去没有理由不想回来。猫也是个贪玩的毛孩子,妈妈说弟弟贪玩,玩的顾不上睡觉,但饿了自然会回家。小猫不回家成了悬疑案。

狸花猫一共在我家呆了两年多,是只母猫,奶奶叫的尊贵:女猫。它在我家只生了一窝小奶猫,五只统一狸花色的,刚生下来光不溜溜,细嫩的爪子四处乱爬,眼睛还睁不开。奶奶说它们十二天后才能看见这个美好的世界。邻居和亲戚听说老猫下崽子了,早早预定要领养小猫。张驿村的李婆婆回娘家时路过我家门口,进来看她的老闺蜜,奶奶发现她对狸花猫的孩子爱不释手,有想领养的意思,可是都给人说好了,不能失信于人,于是对李婆婆说:“等下一窝给你留一只颜色好看、个儿大的猫娃给你!”

然而,那只狸花猫走丢了。奶奶重新开始抱养了一只猫娃,但是这只猫不但挑食,还很少能逮住老鼠,长得倒是挺肥的。奶奶说这和村里好吃懒做的二流子差不多,生的猫娃肯定不好。这只懒猫终究也走丢了,因为奶奶不爱束缚每一只猫的自由,再说猫被拴住,其叫声也很烦人。又过了两年,李婆婆突然得癌症走了,从此奶奶欠下一只狸花猫。

李婆婆也是个可怜人,早年丧偶,守寡多年,远方的路上没人陪伴。奶奶望着张驿村方向默默无语,眼眶里满是浑浊的泪。
      离开故乡久了,奶奶也去世多年,我的梦里常看见那只狸花猫圈着身睡觉,枕着毛茸茸的尾巴,发出有节奏的呼噜声,奶奶说那是她在念经,我也真的信了。后来,还听村里人说人要做三辈好事才能转一只猫,我是读过书的人,不相信有来生。但是,村里的庙宇香火依旧旺盛,我开始迷信奶奶的迷信——因为奶奶去世那年冬天,我在院里扫雪,在奶奶住过的窑洞门口,有一行猫走过雪地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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