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青蒿来,对于生活在陕北黄土高原上的乡民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它是一种极其普通的一种草,但有比草高大许多。说它是灌木又没有火焰,上山砍柴的人对它嗤之以鼻。因为它散发着一种浓烈的气味,非常刺鼻。牛羊见了唯恐躲避不及,就连蚂蚁、蜘蛛、斑蝥、蝗虫、草蛉、蜜蜂、马蜂、七星瓢虫等许多昆虫不愿搭理它。在我们乡下人们都叫它:臭蒿。
这是一种奇特的植物,径直的杆枝上长满碧绿的叶子,叶子的图案很美。由于奇臭无比动物们都远离它,就连人类也厌恶这种没有一点用处,又长得不伦不类的野草。虽然我们嫌弃它,忽视它,但它依然存在着,并不因为人们厌恶它,嫌弃它就自暴自弃,就停止了发芽、生长和开花。它不是长得很丑,而是臭气熏人。它生命力很顽强,无论是土壤稀薄的路边,还是土质肥沃的田间地头,无论是高高的山巅还是幽深的深涧,无论是杂草丛中,还是石头的缝隙中它都能健康地成长,从不受外在因素的干扰。
这是一种自得其乐的杂草,身上好像一无是处。不对,它好像还有一点点用处,听说它可以入药,但是很便宜,叶子晒干后每斤能卖两毛钱,这就是它的价格,也是它的价值。虽然遍地生长,随处可见,因为价格低廉,无人愿冒着难闻的臭气费工费时地去采摘。乡下有许多种药材,而且价格高昂,每斤都在好几块钱,比如柴胡、远志、甘草、酸枣等,尤其是蝎子每斤都上了五十块。那时我们一放学就到山上挖药材、捉蝎子。谁稀罕那只值两毛钱的青蒿呢?
时过境迁,而今一斤蝎子可以卖到五百块钱,青酸枣每斤都卖到七八块钱,远志和柴胡每斤可以卖到二十多块。人都是感性动物,只看到表面现象和外在价值。德国大哲学家黑格尔在他的《法哲学原理》一书中指出:存在即合理,合理即存在。在这世界上每一种生物的存在都有它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它不以人的主观意志的爱憎或生存或毁灭的。
青蒿在我的眼中和心里都是一种令人讨厌的存在。这种观念我持续了很久很久,一直把当作生物中的异类,对我没有多大帮助。它不能用来烧火,因为没有火焰;它不能用来喂牲口,牛羊对它没胃口,骡马对它没兴趣;它不能开美丽的花朵让人观赏;它不能结甜美的果实让人品尝;它不能卖出很高的价格,对改善生活品质提供不了帮助,所以遭人唾弃,遭人白眼。转眼几十年过去了,我对青蒿根深蒂固观念依然如故。
2015年10月,在一次偶然中看到报纸上有刊登着屠呦呦获得“若贝尔医学奖”的消息,头版头条,而且是在国家级大报刊。屠呦呦,一个闪着诗意光芒的名字,使我想起《诗经.小雅》的名句:“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看来她的父母亲也是深谙国学的文人雅士,给女儿起名字也起得很有特色,富有诗意,寄托了父母对她深深的爱和对她的美好期待。“青蒿素,双氢青蒿素”多么熟悉的字眼,它再一次擦亮了我的眼睛,不,应该是触痛了我心中那根敏感的神经,曾经那样看不起瞧不上的青蒿居然登上了大雅之堂。不,应该说登上了世界的历史舞台,成了21世纪医学界的时代主角。我知道它有医学价值,但价值远远超出我的想象。我欠它一个道歉,我要承认眼睛和鼻子蒙蔽了我的心灵,感觉器官有时也会欺骗人,普世的价值评判标准让我随波逐流,丧失理性的思维。我要为青蒿蒙冤昭雪,恢复它一世的英名。
世有屠呦呦然后再有青蒿素和双氢青蒿素,历史选择屠呦呦,屠呦呦发现了青蒿有如此大的用处。对中草药的化学研究始终都是她最感兴趣的科研项目。经过多年的临床实验,屠呦呦从青蒿中提取了青蒿素,这种药物具有高效、速效、低毒等特点,对各型虐饥特别是抗性虐有特效。屠呦呦并不满足已有的成功,她利用发现并从青蒿中提取的青蒿素合成了另一种新药,被称为:双氢青蒿素。这种化学物质的新药比天然青蒿素的效果还要强得多,在抗疟疾方面疗效是青蒿素的十倍,而且还能治疗红斑狼疮和光敏性疾病,有效率达百分之九十四。疟疾是一种顽固性疾病,一直都没有药物对它有很好的治疗。尤其是在医疗和卫生条件极差的非洲,得了疟疾就等于拿到了死亡判决书,那呆滞无神的眼神让人看了好心酸,据统计被疟疾夺取的生命的人数高达3亿多。佛学上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青蒿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人的生命,屠呦呦科研成果救活亿万人的生命,这该是多大的功德呀!青蒿成就了屠呦呦,让她摘取了生理学或医学奖的最高殊荣。诺贝尔奖是世界最高奖,在它成立以来在祖国的大地上唯有屠呦呦在中医中药的研究领域戴上了这顶桂冠。青蒿也是中医中药走向世界的一个新起点,新机遇。它使中医药文化大放异彩,深获世界人民认可和尊重。青蒿就是这样一种不起眼的野草,它的逆袭、它的华丽转身让人瞠目结舌,让人刮目相看。
我在庄子的《人间世》看到的栎社树被人称为神社树,这树没有外在功用最后成为神社树。青蒿没有外在和显现的功用被人轻视,被人唾弃,最终用它内在的价值博得了世人的目光。我们不能用常理来思考说明这个世界,我们必须通过理性的思辨和缜密的逻辑推理来认识青蒿,来认识世界。
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我觉得青蒿正是因为臭,它才臭得有意义,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