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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老屋里亦喜亦忧的日子,眼圈还是忍不住红了又红,进退得失与不离不弃都有了答案。老屋的岁月是安详与躁动的,她不再是一个抽象的时间术语,她有了某种说不清的气息。虽然淹没了往事的尘埃,但一些记忆依然寻我而来,如月光下斜伸的新篁,枝叶上纤细出许多故事,又如同经年没有鞋屐踩踏的闲阶,浮上几层寒瘦的新绿,一旦被我唤醒,一汪心事便尽述人前。七零八落的记忆就会送达今天,我就将被往昔浸过,感觉已经走进了一个世纪之前的某个傍晚,倾听老屋的呼吸,解读老屋的密码……
(二)
黄昏在大地上罩下了阴影,不远处的土窑洞出现了几缕幽光,再远处是几年无人觅迹的冷落寂寥的景象。鸟雀好像飞倦了似的停止了叽叽喳喳的喧闹,安歇在鸟窝里。乡亲们也停止了一天的辛勤劳作,各自都回屋歇息了。只有夜风籁籁地安慰一个失去父母,孤苦伶仃的孤儿。突然,显现出杂草纵生,树木成林的幽忧。好像传来苍凉﹑浑沉与忧伤的声调。那一孔孔破烂不堪的土窑洞在微弱的月光下依稀闪现,隐隐约约隔着破损的门窗,好像映出微弱的煤油灯光,接着也好像传来了爸爸妈妈的拉话声和呼儿唤女的声音:“女儿们,天黑了快回家,吃饭了……”沿着灯光寻声摸摸索索地来到老屋,不觉泪水早已溢满眼睑,已经完全不听我的指挥与控制,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当年的天伦之乐永远失去了。老屋好像一个久经岁月沧桑的老人,又好像受了严重的打击,塌裂的几乎面目全非,唯有最中间的那孔窑洞还挂着当年妈妈爸爸用过的勺子﹑漏勺﹑妈妈陪嫁时的布满尘埃的木柜子﹑还有那只剩半截的土炕,和两个黑黑的一大一小的两个锅窝子……
我清晰记得,那是一个凌晨时分,家里只有爸爸妈妈还有小妹,他们起床刚出去,突然窑塌了。感谢老天有眼,没有伤到人,只是窑再剩半截,土炕也只剩半个,就在这里还住了好几年。
有些情意如同温暖的阳光,在现实生活中熠熠生辉;有些情意却犹如远去的和风,只好在温暖而又温馨的春天的梦中苦苦追寻着……
想起它,脑海中便翻过一帧帧童年的时光,快乐和忧伤的画面……
听妈妈说:“这几孔土窑是批斗爷爷时逼迫时打下的。”是爸爸,妈妈,爷爷几个人打下的,是因为爷爷是所谓的地主,可是爷爷一辈子心地善良、淳朴宽厚、 仁慈。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经过日夜打拼,几孔崭新崭新的又大又宽的窑洞终于成了。就在还没来得及干透就被迫搬进新窑里。我们一家三代人又过起了其乐融融美满幸福的日子。袅袅炊烟又在蓝天上空飘荡,夹杂着锅碗瓢盆,奏成一曲最和谐的乐章。
当夜深人静,深邃而又苍茫的夜空,繁星缀满天际,皎洁的月光尽情的把晶莹剔透的光芒撒向人间之时,忙碌了一天的家人回到屋里,顿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无论是严寒还是酷暑都会传来吱吱扭扭的纺线的声音,还有那穿梭引线的有节奏的织布声音。那被压缩到最低音的声音一直能响到黎明时分。母亲在微弱的煤油灯下辛苦劳作。母亲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女人,剪纸,刺绣做针线活在当地还较有名气。母亲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歌在母亲无需酝酿下,却把每首歌都唱的那么动听﹑深情。
每当夜深人静,深邃的苍穹月光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大姐二姐还在微弱的煤油灯下复习功课,那小心翼翼的翻阅书本声和沙沙的写字声每天都半夜鸡叫,才轻轻的,蹑手蹑脚地 放下书本歇息就寝。
记得每天下午吃完晚饭后,是我们一家人最快乐的时候,我们五个像快乐的小精灵,跳的跳,唱的唱,经常招来乡亲们的夸赞和羡慕。那欢歌笑语在老屋的上空荡漾,盘旋……
记得妈妈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小弟弟,弟弟的降临给全家人带来了无尽的希望和幸福,一家人把他似若掌上明珠,噙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掌上怕摔了。他活泼可爱,聪明机灵,一对泛着碧波的大眼睛,衬着高高的小鼻梁,小嘴红润调皮,可爱极了。可天有不测风云,记得那天天气阴沉沉的,浑浑噩噩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好像老天也知道弟弟要离开人世那么的不忍与眷恋,连老天也在哭泣,抽噎。在一个叫碾子河的外婆和外孙两个抱了不到几分钟的一刹那间,活蹦乱跳的弟弟就这样小脑袋一仰一低,就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无情的走了,他的走我至今还是一个没有破解的谜?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一个活蹦乱跳的,一个鲜活的幼小生命,就会永远闭上那双渴望存活的﹑美丽的大眼睛。就这样在万般无奈,在全家人和全村乡亲们的撕心裂肺的哭喊中,夹着一把稻草抱走了。我清楚的记得当他被送到山野上,放在地畔上,风吹着那黝黑的头发,那紧闭的双眼,那小小的脑袋,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可怜的,绝望的,无情的被永远地抛在了荒野中,害怕的,无人照看的,无人心疼的……老天爷呀,为什么这样残忍,夺走了那还不到一岁的幼小生命,永远夺走了老屋的幸福与快乐。从此,老屋被罩上了深深的厚厚的愁云。
老屋还印着大姐那美丽,大方,端庄秀丽,心灵手巧,唱山歌,剪窗花,那一朵朵栩栩如生。那一本本俊秀,令人回味无穷的小说,散文,诗歌的美文。那一幅幅隽秀,刚劲有力的书法作品远展县﹑市﹑乃至更多的地方,为老屋增光添彩。却好景不常在,好景不长留啊﹗老天却不眷顾这个善良,俊俏,心灵手巧的少女,却永远无情地夺走了她那如花似玉般的生命,此时的老屋遭受着更严重的打击。
母亲由于劳累过度,加上没有太多的钱医治,再说那时的医学条件也比较差,母亲的病日渐加重。在我上高中一年级的时候,爸爸来找我说:“妈妈病危。”我当时听了如晴天霹雳,昏头转向,两眼昏沉,好像天要塌陷了……妈妈住了不到三天院就出院,在痛苦和哭喊中,打滚中挣扎了不到二十天,那尖叫声,那颤抖声,嘶哑的疼痛的呐喊中,最后却完全无力哭喊,无力动弹的,昏迷不醒还不到两天,母亲就带着那么的不舍与依恋永远地走了。因为还有白发年迈的姥姥在迫切地等着孝顺赡养。还有那嗷嗷待哺的幼儿等着喂养和哺育啊﹗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在埋葬母亲那天,年仅不到八岁的小妹,被拴在石磨盘上那一幕,用撕心裂肺来形容都不够彻底,小妹拼命的哭喊,把绳子都挣断了,在场的人都沉浸在泪河中。
我们几个在老屋痛苦的挣扎地活着,艰难的度日如年,趔趔趄趄,拼命地继续前行……
我和四妹在县城上学,家里就留下了爸爸和小妹,年仅八岁的小妹和爸爸开始了更加痛苦和艰难的孤独的绝望的生活。懂事勤快的小妹又要上学,还要喂猪,鸡,还要给爸爸做饭。每天中午,别人家孩子吃完妈妈做的饭菜都睡午觉了,小妹却从来没有午休过,洗衣,做饭。每当夕阳西下,黄昏来临之际,是小妹最害怕,最孤独的时刻。她把饭做好 ,作业写完,就焦急地盼望爸爸的归来,那种可怜,害怕,是难以想象。老屋黑乎乎的,阴森森的,凄凉凄凉的,简直让人打寒颤,让人窒息难忍。
时光荏苒,岁月沧桑。就这样一晃二三十年过去了。今年,正逢阳春三月,燕子呢喃,鸟语花香,人间一派新气象之际……我那可怜的,即当爸爸又做妈妈的父亲,历尽千辛万苦,历经沧桑岁月,尝尽了人间生离死别,酸甜苦辣的,好不容易把我们几姐妹成了家立了业,儿孙满堂,正能尽享天伦之乐时 。父亲在县城里的新宅里怀着无尽的不舍,对老屋的眷恋。在父亲的心里,老屋虽然不豪华,但老屋是他的根基,是他曾经艰难奋战了几十年的老革命根据地。是啊,落叶归根,是人之常情啊﹗
老屋住着童年的记忆,也住着我们一家人的丝丝情节。尽管那时比较贫穷,虽然令人悲喜交加。但人生总会有那么一些令人留恋的东西值得用我的一生去纪念,去守护……
人生没有回头路可走,人们就这样一代一代的繁衍生息。我们无人能留住时光,无法让时光停留。在人生岁月的小巷里,我们都能听得见真情的回音,萦绕盘旋……
老屋,你是我精神寄托,你是我的根基。无论我走得多远,无论我离开多长时间。你早已永远住进了我心灵最深处。因为你带给我无尽的牵念与向往。既让我心潮澎湃,当然也让我心灵得以宁静,得以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