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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 亲

作者:思源 录入:思源 来源:原创  时间:2016-3-9 15:36:14 点击:


母 亲 

常听母亲讲,外公是一个严厉、古板、封建思想非常严重的人。他认为女孩子上学没用,干好家务看好孩子就行了,所以母亲没有上过一天学,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每天母亲只能以羡慕和渴望的眼神,望着舅舅们背着书包远去的身影而独自流泪。

外公尤其忌讳女孩子抛头露面,从不让女孩一人独自外出。每次外公回家,只要发现家里的女孩子们站在大门外,就会严厉训斥。每次村里来放电影的,没有外公的允许,家里的孩子谁都不敢去看,尤其是女孩子。只有等外公去看的时候,大家才跟着去。到了地方,女孩子不允许乱跑,坐在外公的身旁,静静地等待电影开始。有时外公有事顾不上,才会让姐妹们结伴去。

在母亲15岁的时候,有一次村里来了耍猴的,好多人都争先恐后地跑去看。这时,母亲也按耐不住。趁着外公不在,偷偷地跑了出去。等母亲回来时,外公站在门口,瞪着一副可怕的眼神就开口训斥起来,并把母亲打了一顿。一个月后,正好赶上家里来了说媒,就将母亲的婚事定了下来。

婚是定了下来,但可怜的母亲并没有见过父亲,只是听媒人讲述过父亲的大致形象,家里的生活情况,其它一概不知。也许是机缘凑巧,母亲、二姨和村里的婆姨到狗头山赶庙会。狗头山虽然山势险峻,但依然人山人海,香烟缭绕,母亲和姐妹们坐在半山腰一块大石头上休息,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母亲和二姨撑起了随身携带的油纸伞。这时,从山脚下的路旁走上来一位年轻的小伙子,小伙子个头不高消瘦,面容英俊。“那个就是你未来的老汉!”一位年轻婆姨说。听了她的话,母亲立刻满脸通红,赶紧用伞遮住了脸,心跳加快。那是母亲见父亲的第一眼。

第二年,春暖花开,莺燕衔泥,母亲出嫁了。在母亲嫁过来之前,父亲已经是一位乡村民办教师。对外母亲脸上很有光彩,母亲嫁了个吃公家饭的人。对内其实不然,家里的好多家务只能由母亲一人承担了。母亲起早贪黑,白天劳动在地里,为家里争公分。晚上喂牲口,在漆黑的油灯下缝衣、纳鞋底,凌晨,还要赶着驴驮水、推磨。生活的重担几乎将年轻体弱的母亲压得喘不过气来,直到后来大姐、大哥相继长大,承担了一部分担子,才使母亲减轻了负担。

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有那么几天,父亲白天经常外出,晚上在灰暗的油灯下和母亲悄悄地谈论,愁苦的表情写在了他们的脸上。

一天中午,雷多河逢集,大哥、大嫂从老家赶来,母亲在商贩的摊子给我买了一身新衣服和很多糖果,当我兴高采烈地穿上新衣吃着糖果时,母亲告诉我她和父亲要出趟远门,让我跟着大哥大嫂回老家去住。年幼的我怎么肯答应呢?死死地拽着母亲衣角不放。大哥一把将我抱起,穿行在人群中,无论我怎么哭喊都无济于事。在人流的缝隙中,我看到母亲也在一把一把地抹泪......

一个月后,父亲母亲回家了,从他们的谈话中我才得知,母亲患了子宫瘤,去延安看病了,还动了手术,子宫被切除。我默默地站在母亲身旁,母亲慈爱地抚摸着我。那次看病是母亲第一次去延安,第一次吃小笼包,还在延河大桥边的走廊上和父亲照了相。病是治愈了,可从此落下了尿急、尿失禁的病症,有时甚至来不及上厕所就将裤子尿湿了,给母亲的生活带来很大的不便,而且此病一直伴随了母亲的后半生。

一九九五年冬天,那是一个漫长而又让人痛苦的季节。有一天,我正在学校上学,突然有人跑来,告诉我父亲病重住院了。这突来的消息,让我急忙不知所措,还没走出教室,已经眼含泪水。在医院,我看到父亲口吐痰血,神志不清,言语含糊,母亲站在旁边失声痛哭,为父亲不停地擦洗脸颊,泪水从她的脸上不断流下来,滴在父亲布满鲜血的衣服上。在母亲的印象中,父亲一生总是多病,可以说与病魔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但在父亲病情的照顾上母亲总是无微不至、体贴入微,她常对我们说:“别看你爸个子不高,身体弱小,是个秃顶老头,但没有了他,我们的家庭就失去了顶梁支柱。”其实,在十年前,父亲三十九岁的时候,就患上了脑瘤。父亲由县医院转到市医院,而后又转到省医院,但仍不见好转。医生告知家人立刻出院回家,准备后事。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好返回家中。其实此时家中已是债台高筑,没有能力再为父亲看病了。这时,是母亲,用她的坚强挽救了父亲。在母亲的陪伴下,当地一名老中医用草药为父亲医治。为了治病,在路边,在山上,在田里,只要是能遇见草药,父亲都会尝。用嘴嚼碎,吸取药汁,再吐出来,就这样坚持了好几年。苍天不负有心人,父亲的病情终于得到控制,而且奇迹般地好了起来,在之后的十年当中再没有复发。

但这一次,父亲没有战胜病魔,永远离开了我们,年仅49岁。父亲的离去对于当时还健在的爷爷、奶奶来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可对于母亲来说是中年丧夫。她本以为现在光景比过去好多了,可以跟着父亲享几年福了,谁知命运竟然如此捉弄人。

父亲走时,二哥还尚未完婚,三哥当兵在外,我正在上学。再加上父亲在走以前,正在箍的窑洞没有完工。这一切对于一个没有读过一天书,没有任何收入的农村家庭妇女来说,这担子是何等的重!但痛苦归痛苦,该面对的现实还得面对,再大的困难也得一个一个地去战胜。母亲协助大哥、二哥、三哥箍好窑洞,亲自到农村为二哥说媒完婚。几年后,三哥复员转业,在母亲的帮助下成家立业。母亲省吃俭用,供我上高中,读大学,完成了父亲没有完成的遗愿。

至今,让我永远无法忘怀的是,母亲在我的上学问题上做了很大的努力,吃了很多的苦。记得在上高中时,学校没有宿舍,为了能让我吃饱睡好,在县城周围的山上租住房屋,因房租上涨搬了好几次家。为省钱,母亲在菜市场买菜时,常常买最便宜的、剩余的菜底子。有时,为了几毛钱,和商贩反复讨价还价,可年幼的我竟然不能理解母亲,还说母亲太小气。可母亲说:“省钱节约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我们要养成勤俭节约的习惯。”天冷的时候,母亲舍不得买碳,常常在我上学走了的时候,在河边捡河柴,在山上捡一些干硬的树枝,用绳子捆起来,拉着往回走。有时实在拿不动时,才在我放学后让我去拿。有一次,母亲上山拾树枝,不幸被护林员抓住,不但没收了柴,还要罚款,后经一熟人说情才算了事。现在我依然能想到,母亲那时有多么的难为情,为了儿女母亲竟然受这样的苦,作为儿女我总觉得亏欠母亲太多。

母亲的伟大不仅限于此。母亲在父亲走了以后,只有45岁,但她没有因为生活的艰难而退却,没有因为孤独而放弃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在我刚参加工作不久,也曾有人劝母亲给自己找个老伴,但母亲因为我的婚事还没有着落都婉言拒绝了。如今我已结婚多年,可母亲已是70多岁的人了,常年的劳累让她疾病缠身,每年至少要住院吊针三次以上,重新找一个生活的伴侣已经成为一种奢望。作为儿女我为母亲的命运感到不公,深深地内疚,如果不是父亲的去世,如果不是儿女们的拖累,母亲或许就不会受尽那么多的艰难,或许就不会孤独半生,在她的眼里,儿女就是她的一切,儿女们的幸福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母亲虽然老了,可她还是不停地劳作着。每逢过节,母亲总会做很多好吃的,分成几份给我们兄妹送去。她总是担心这家的日子不好过,那家的孩子没人带。一有时间,就到各家去看看,有什么活需要做的。

一次周末下午,我带孩子在街上玩。这时,电话铃声响了,是母亲打来的。母亲说她已经回到家里了,饭已经做好,让我们赶紧回去吃。上个星期,哥给母亲打电话说,他老丈母今年有病给他看不成孩子了,嫂子工作也很忙,让母亲代管几个月,母亲就去了。母亲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我很疑惑。

回到家里,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经端上了桌,母亲说:“我知道你们夫妻俩不会蒸馍,肯定把我在走以前蒸的馍吃完了,今天晚上起盆面,明天再给你们蒸一锅。”

“现在还有南瓜?”母亲弯腰在桌子底下找东西时,发现了桌子底下的南瓜疑惑地问道。

“这是我前几天从地下室拿上来的,是过年前存储的可能还好着哩。”

“要不我明天给你们蒸一锅南瓜包子吧!”母亲知道我喜欢吃。

“再好不过了!”我高兴地回答。

晚上,母亲接到一个电话,是哥打来的,母亲说她今天晚上不回去了。

第二天,母亲蒸了一锅馒头、一锅包子。包子还不熟,房子里已经香气四溢。正在全家人准备饱餐一顿的时候,母亲的电话又响了。接了电话,母亲无奈地说:“你嫂子出门去了,你哥有急事,孩子无人照看。”说完急忙收拾东西,又准备起程。

母亲提着包刚走两步,突然腿疼起来,骨质增生又犯了,我急忙扶母亲坐下来。“老毛病,没事一会就好了。”母亲说。过了一会,母亲真的比刚才好多了。提着包又准备走了。母亲边走边说:“其实我也想吃南瓜包子,你哥急就不吃了。”说着扶着楼梯上的扶手,走一步停下来,然后再走一步。母亲的话让我既纠结又难受,欲哭无泪。我不顾滚烫,急忙从锅里拿出包子,也不知道熟没熟,装进塑料袋塞在母亲的包里,伸手将母亲扶下楼。

2012年,按照国家政策,我们在距县城不远的小区里为母亲购置一套廉租房。在房子还没有交工期间,母亲几乎每个礼拜都到盖房的地址去看看,看看楼房开始盖了没?盖得怎么样了?每次回来都会如数家珍般给我们讲述。一年后,楼房盖起来了。然而,不知什么原因,工程一直迟迟不交工。母亲还是和以前一样,还是经常去看,天天期盼,几乎望眼欲穿。有时母亲还会问我:“你一天在政府部门上班,就不知道房子什么时间交工?”我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尤其是每天晚上当地新闻播放的时候,母亲必然会看,看能不能从电视上了解一点信息。就这样母亲等了将近三年,房子才在今年6月份交工。搬进新房的那天,母亲眼角含泪,她终于圆了在城里拥有一套房子的梦想。

房子是有了,可也有很多问题伴随而来。因为母亲是独居,年龄又大了,作为儿女我们总是为母亲提心吊胆。有一次,我一整天没有给母亲打通电话。问哥哥们,都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班,我就急忙向母亲家中奔去,哥哥们陆续都来了。原来是母亲的手机坏了,她将手机放在了修理部。

还有一次,也是因为手机。我正在单位上班,手机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手机号,手机中传来了母亲的声音:“你忙不?不忙赶快到我这里来。”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什么事情,母亲就挂断了电话。当我赶到母亲家门前的时候,母亲已经将门打开,好像早已等不及我似的站在门口。

“妈,怎么了”我焦急地问。

“我的手机夹在了床边,弄不出来。”母亲指着床边说。我朝着母亲指的地方走去。手机夹在墙壁和床的缝隙中,伸手就可以探着。我将手伸进去,两指轻轻夹住手机尾部,轻轻一拉,很轻松地拉了出来。按理对于母亲来说,这也不是一件难事,可母亲为什么没有做到呢?我很疑惑地望着母亲,母亲什么也没说,拿着手机转身走进厨房,给我端出来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我昨天就包好了,等你们兄弟们来吃,都没顾得上的,今天你是最有口福的。”母亲说着嘴角掠过一丝微笑。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字字重如千斤,我明白了母亲叫我来的真正用意。我不断回想,反复自责:近一段时间来,哥哥们因为有事出门去了,我单位经常加班,没顾得上来看母亲,甚至连电话都没有给母亲打。

母亲把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给了我们,像蜡烛一样燃烧着自己。母亲图得并不多,只不过是一句句问候,常回家看看,可我们做儿女的总以自己工作忙,没时间为借口,母亲是何等感受啊!

母亲看着我吃饺子的样子,表情越来越舒缓,我端着饺子走进卧室,泪水和饺子一起下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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