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作者候耀强
开心的锣鼓敲出了喜庆的气氛,隆隆的礼炮震醒了沉睡的山谷,翩翩的舞姿跳出了盛世的欢乐。2007年9月28日,古老的马头关上,细雨濛濛、伞花点点、人声鼎沸,完全笼罩在节日般的浓浓喜庆之中,陕西延长县和山西大宁县的两万多名群众从四面八方汇集在这里,怀着非常激动的心情观看延长至大宁马头关黄河公路大桥竣工剪彩仪式的动人场面。
我作为一名背井离乡、生活在大宁县的延长人,早早地来到马头关黄河大桥上面,融入熙熙攘攘的人流,左顾右盼寻找着故乡客人中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掀动快门拍摄着一个个精彩的场面,完全沉浸在一片欣喜欢腾之中。此时此刻,我心潮彭湃、热泪盈眶,在异乡打工近十年,因黄河阻隔,饱尝返程回家的艰辛。随着铿锵有力的锣鼓声,那些往事如同电影一般浮现于脑际。
炎炎烈日下 苦熬整七天
我的故乡南湾村,地处陕西延长县东部,黄河西岸,与山西大宁县的太古乡隔河相望,素有一衣带水、鸡鸣二省之说。我家离黄河渡口凉水岸村只有6公里,但却是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中间隔一道深沟,是我们这一带人“走西口”的必经之路。1996年3月,当我决定去山西打工时,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宁翻十座山,不过一条河,坐船要小心,等船要耐心,干活要实心,万万不可粗心。”我胡乱地应对着,心里还嫌他太唠叨。然而,第一次等船就苦苦地煎熬了七天,真正体会到了过河之难。
那是1997年农历6月,我在大宁县麻束沟砖厂干了半年活后,结算了工钱要赶回老家种麦、收秋。当时,正值三伏天,到了黄河岸边,看到往日平静的河面上波涛汹涌,掀起滚滚黄浪,对面的河沿上有许多捞柴的老乡,我便吆喝着要过河,一位中年人停下手中的活计向我喊道:“水这么大,不能扳船,你先返回去吧!”听了后,我立刻从头上一下子凉到脚跟底,因为眼看到了小麦播种季节,家里的几十亩山坡地就等着我回去耕种,况且,我要用打工挣下的钱给家里买化肥和供孩子上学,万一过不了河就会误了大事。可是,站在河边,一眼就能望到故乡,却不能过黄河,急得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明知没办法,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坐在大石头上“喔……过河了……喔……”一声接一声地吆喝,喊饿了,吃一口自带的干粮,口渴了,喝一口黄河石崖下的山泉水。太累了,躺在河岸上睡一会儿。直至天黑,远远望见对面的窑洞里渐次亮起了灯火,我才沿着羊肠小道返回近处的后腰村。第二天早上,好心的山西人给我做了最好的饭菜,临走时还塞给我几个白馍馍,说在河岸上饿了好吃,我当时感动得流了泪。到了河岸上,发现水更大了,连我昨天坐过的大石头都淹没在滚滚的洪流之中……我彻底绝望了。
一连三天,我都是一大早就下到河岸上叫船,天黑后才返回到村里借宿。最难熬的是一到正午时分,火球般的太阳高悬在天空中,晒得人头皮发麻,两眼发黑,阵阵热浪袭来,人就像闷在大蒸笼里一般难受,我脱得只剩背心裤衩还是热得汗水淋淋,狼狈不堪。
第四天下到河滩后,我发现前面坐着两个人,也是准备回家的陕西老乡,此时,我犹如漂流在茫茫大海上的人突然遇到一只救命的小船一样,感到异常兴奋。三个人就轮流叫船,于是,河岸上又响起了“喔……喔……”的吼叫声。直到第七天早饭后,我们远远望见对岸没有小船了。仔细一瞧,发现船被拉进凉水岸村下面的小沟里。我们又急又气,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一位同伴在大腿上拍了两下,竟躲在石头背后哭了起来。
约摸到了下午4点钟左右,我们眼看过河无望只得往回返,走到平渡关村下,发现对面的罗子山乡天尽头村的河岸上也有一只渡船,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喊了几声,立即就有了回音:“你们等一下,正好要送山西人,把你们捎过来!”有希望!我们立即转忧为喜,那个刚才哭鼻子的同伴也破涕为笑,眼睛里放射出异样的光彩。
好不容易过了黄河,可是,要回我们的村子还得过延河,那几日,正是涨水季节,延河水像一头凶猛的怪兽,奔腾咆哮着,怒吼着直冲而下,望着眼前的情景,我们的脸上又布满了愁云。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对面的庄稼地里有一个锄地的农民,看到我们几个在岸上徘徊,立即脱掉衣服游过来,把我们三个人一一拉过河,这才真正回到了故乡的怀抱。
寒风腊月天 夜宿石龛里
“千里过河一大难”,这是黄河两岸的百姓们广泛流传的口头语,也是我们这些流落山西的打工者亲身经历过河之苦的真实感受。
记得在1996年腊月的一天,我和邻村的一个青年在山西打了一年工,准备回家过年,当我俩兴致勃勃地赶到黄河岸边时,河里大大小小的冰块挨挨挤挤的,凭经验我们知道无法行船,吆喝了一阵后,对岸有人喊话:“今天河里冰太稠,不能扳船。”我便提议到近处的村子里住一夜,明天再过河。可同伴却说:“咱没有熟人,到谁家去呢?干脆在上面的石龛里凑和一夜吧!”于是我们在岸边拾了一些干柴,钻进一个能两个人栖身的石龛里,燃起一堆篝火,洞口用行李遮住,就成了临时“旅店”,两个人一边烤火,一边拉家常,还别有一番情趣。到了后半夜,北风呼啸,气温骤降。我实在支持不住就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恍惚中觉得自己站在黄河岸边的崖石上,身上突然长出一对漂亮的大翅膀,飞过黄河,飞越高山,终于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家乡……这时,我只觉得嗓子发干,好像有一股呛人的味道,猛地睁眼一看,只见石洞内浓烟滚滚,同伴在火堆上不停地扑打。原来是挡在石龛边的行李袋被风刮进火堆里燃着了,要不是发现得早,后果是不堪设想啊!
第二天,我们坐在河岸叫船,天气十分寒冷,河里的冰块越来越稠密,眼看着又过不去了,我们心里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商量来,商量去,同伴说:“已经走到一步,别无他法,只得硬等,万一不行,再在石龛里住一夜,明天再过。”幸好,又来了两个回家过年的陕西老乡,四个人就不停地吆喝起来,直到下午3点钟,对面才下来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把木船扳过来,我们终于过河了。
那一次,我回到家后,脚冻得红肿红肿的,连袜子也脱不下来,手上也起了冻疮,钻心地痛,但看到一家老小团团圆圆、其乐融融的情景,又欣慰地笑了。
摸黑行山路 踏空跌破头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此话一点不假,虽然,在外闯荡近十年,但我始终忘不了故乡那些淳朴善良的父老乡亲,忘不了曾经居住过的那几孔破烂不堪的老土窑以及在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只要听说家里有事,我就是再忙也要放下手头工作往回赶。这也应了一句成语——归心似箭。
2002年7月,我深入农村采访夏收进展情况,一位同事告诉我,家里来电话说,母亲生病住院要我回去一趟。于是,我急忙赶回县城,当天就和妻子抱着不到5岁的小儿子,一路坐车、步行,匆匆赶往黄河岸边。当时,正值龙口夺食的夏收季节,对面的坡坡洼洼,到处都是挥镰收割的农民,我们知道船主家没有闲人扳船,就坐在河岸边上等着,盼望他们中午收工回来再接我们。可是,一直等到下午6点钟左右,眼看红日西沉,天色越来越暗,对面还不见有人下来,我心急如焚,只要望见地里回来的人们,就扯破嗓子不停地吆喝,天已经全黑了,孩子饿得直哭,妻子一边哄着,一边催我赶快想办法,要是不行就返回去住一夜。正在这时,我发现对岸手电光闪了一下,不一会儿,以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我们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过了黄河,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艄公劝我们住下来明天再回去,但是,我因心里着急,就连夜赶路,我们沿着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翻沟上梁、攀崖越涧,虽然累得筋疲力尽,热得汗流浃背,但心里急得像燃着一团烈火,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谁知,忙中出错,走到一个转变处时,我一脚踩空,身子一斜,跌了下去,只觉得头上“咚”地一声,便失去了知觉……,醒过来后,只见妻子双手使劲地摇着我的胳膊,旁边躺着哇哇大哭的孩子,我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头痛欲裂,用手一摸,湿漉漉的好像出了血,妻子急忙用一件旧衣服把我的头包住,休息了近一个钟头,才慢慢地爬上了山坡。
那天晚上,我们走走停停,往常一个多钟头的路程,这一次走了3个小时,回到村里后,乡亲们早已进入了甜蜜的梦乡,繁星闪烁下的小山村静悄悄的,只有一阵阵凉爽的晚风徐徐吹来,驱散了我们身上的汗水,赶走了旅途的劳累,使我感到故乡的夜晚是那样的宁静,那样的温馨。
岁月交替、斗转星移,在异地打工期间的多少难以回首的往事,如同滔滔黄河之水,一去不回头。如今,耳畔回响着马头关公路黄河大桥竣工剪彩的隆隆炮声,目睹着黄河两岸的乡亲们一张张兴奋的面容,欣赏着舞台上一个个精彩的文艺节目,我真诚希望连接秦晋人民友谊的致富桥成为两岸经济腾飞的起跑场,祝愿两岸的百姓们沿着这座大桥,团结一心,携手并进,共同创造幸福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