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图来自网络)
今年十月,我回到了故乡下柴市。
那天下午,我独自走出家门去村庄里闲步。
从沃野里送来的风,凉丝丝的,它们在我的手上、头发上,在我的心房里,诉说着果实走向成熟的经历,以及大自然山水的婉约和豪情秋天。
纵横阡陌间,水稻已经归仓,黄豆地空旷了……丰收的果实,正从四面八方汇集到农家的院子里,让庄户人的眼里溢出收获的喜悦。他们的视野已被大自然丰厚的馈赠所充满,在万物即将进入一个沉寂的季节之前,晴好的天气和起早贪黑的辛勤劳作让颗粒归仓的愿望得到满足。
天空湛蓝,阳光洒在那收割过后的原野上,大地像刚生过孩子的母亲,幸福地舒展在开阔的晴空下,躺着。哪里是水田,哪里是旱地,哪里是田埂,哪里是沟渠,都看得清清楚楚。有些空地里,长了些杂草,牛儿在里面埋头享受嫩草的美味,时不时甩一下尾巴,显出一种难得的潇洒;鸡在田里啄食着农家遗落的谷粒,一蹦一跳的……大地,只有在收获过后的大地才能如此静谧、安详。
被秋风点化过了的乔木,像是一个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在秋日的阳光下,用酝酿了一个夏天的情怀,陶醉在这个深秋的季节里,绿色的、朱红的、金黄的,还有那半黄半绿,或半黄半赤的,把村庄打扮得像一个盛装的少妇。微风习来,枯黄的叶子,经不起秋风的蛊惑,借着风势,在空中摆出探戈的舞姿,画出美丽的弧线,完成了生命的嬗变和升华。
那些高耸的老柏和松树之类,倒是比较保守,完全不理会季节的变化,尽管有些叶子已经变成了刀锈色,可是,它们身上那件墨绿色的袍子是不肯轻易褪下来的。棕榈树的叶子,改变得也不踊跃,浓郁着绿的色彩,扯着夏的衣襟,苦苦地不肯投入秋的怀抱。
村尾的荷塘里,水的势力范围在秋的打压下,已经退缩至塘的中央。岸边的芦苇已经白了头,在微风的吹拂下颤颤抖抖。荷叶枯萎了,蜷缩在枯枝上,风一吹,无力的摇曳几下,抑或从枝头折了下去,贴近水面,任风怎么刮,也只是懒懒地抖动几下,再也飘舞不起来了。零星的几瓣荷花,也不再是洁白,微微地泛出黑黄,随着莲蓬在风中摇晃几下,倏的掉落水里,像孩子们折的纸船,在水面上晃荡着,又随风吹进了枯枝败叶里,瞬间就不见了。
水稻收割后的田地里,小草焕发出勃勃生机,在田里铺开一层绿毯,那绿真是绿得清新,绿得欢悦。成片成片翠生生的绿,使得枯黄沉寂的秋天大地有了精神。
喜欢闹腾的青蛙已经把身躯隐匿蛰伏于终日不见阳光的泥土中,把生命中大部分光阴,用来栖身于地下的幽暗里,酣睡在泥土的芳香中;纺织娘的鸣叫已不及盛夏时的燥聒,显得有气无力;秋蝉大概是感叹时日不多,越发扯开了歌喉,在秋天里叫嚣,不是天籁,却也并不令人讨厌。
我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晃,灰色的麻雀从低矮的树枝上飞过,它们追逐在我的身后,细细的脚丫在草地上蹦蹦跳跳;我意外地撞见一只蜜蜂,它悄悄地停在一朵破败的花瓣上,只做片刻的停留,喘息空儿里,那调整翅膀的姿势,宛如娇美的少女,天凉了,在肩头搭上一件薄如纱的羽裳;天空中,几只大雁,排着整齐的“人”字,唱着动人的歌儿,带着依恋,怀着希望,悠悠地向南方飞去。
放眼远处,田埂上的野草在秋风中已经枯萎,全没了那种俯仰有致如碧波翠浪般的韵致。春夏两季积淀下来的绿色,全都在此刻喷薄成了庄严的金黄,淡淡的忧,浅浅的愁,有些厚实,又有一些沉重。
不知不觉,我又走回了自家的菜园。玉米已经成熟,有的玉米胀破了苞衣,咧着大嘴巴,露出满嘴“黄牙”,向我述说丰收的喜悦;一畦一畦的红薯地正在和季节做最后的博弈,斗志盎然,绿叶翻滚,红薯叶的使命已接近结束了,但它们依旧梗着脖子,延续着整个轮回的重复,仰着头吸收天地雨露的精华,顺着经纬清晰的脉络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根部;辣椒还在开小白花,丝毫不理会寒露已至;菜畦边上,老绿色的丝瓜藤还趴在苦棟树桠上,开着小黄花,结着小丝瓜;菜畦上,九宫格似的布满了菜窝,每个菜窝里都有小小的绿色生命萌生出来,什么萝卜啊,白菜啊,秋风一吹,直往上蹿,新的一轮蓬勃,将在土地上重新衍生。
最后一丝夕阳的光晕彻底地消失在天边的时候,炊烟从各家各户飘出来,袅袅升上天空,不一会儿,便暖暖地笼罩整个村庄,我深深地吸一口这充满人间烟火味的气息,顿觉心旷神怡,静谧安然……走着走着,当我再一次轻轻地抬起头,不知何时,天上的点点星光,已与乡村刚刚亮起的灯光交相辉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