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母亲又吃力地翻身了，一声声咳嗽，呻吟，把我从睡梦中惊醒。父亲说：“你妈一夜没睡，折腾了一夜，一个劲地要起床。”这不闹钟响了，刚五点左右，就趴起来，每一天很准时，不睡懒觉，这已经成了老人的起居习惯。
乡下的老家，有个大农院，八孔窑洞，住着八十岁的父母和大哥一家，老人离不开人照顾，他们一起朝夕相处，行动不便，母亲腿脚不便，与父亲和大哥，侄儿一起相伴。老妈每天坐在轮椅上度日，吃过饭，院子里晒太阳，少言寡语，就是来了亲戚朋友，儿女们回家，所有事都不感兴趣了。也许老妈真的老了，高血压，脑梗塞，害得她反应迟钝了，可是眼不花耳不聋，每次与她交谈，咿咿呀呀说不清楚。但我觉得老妈思路还是清晰，来了村里熟人，问起还能说出小名呢，说起以前的事，她还点头，说明她没有老。我总是告诉自己，她不会老，母亲永远是那个善良漂亮的女人，操劳持家，孝敬老人，疼爱儿孙，任劳任怨，勤勤恳恳。
儿时的点滴至今记忆犹新，抹不去。小山村那棵郁郁葱葱的老槐树，每年春夏秋冬，陪伴我牵着母亲温暖的手走过，我的童年里有很多母亲的故事。大山里有我和母亲一起劳动的身影，小溪里有洗衣服的场景，餐桌上有生活的味道。母亲给我做好吃得，偷偷地留在锅里，因为就我一个女孩，他们把我当掌上明珠对待，哥哥和弟弟都要让我三分。母亲做得第一双新鞋子先给我穿，母亲从没有打骂过我，她总是那样忍，凡是都忍着，从没有见过发脾气，这是母亲唯一与别的女人不同的地方，我也做不到的。
母亲，我心中最敬佩的女人，对女儿的好，咋能一句话说清楚。小时总是气她，不听话，惹得母亲生气，但是她不会骂我，她对我的任性，总是沉默着，摇着头，叹息！唉！好像就记住了母亲这句话。
最近几年，母亲有病了，闲暇时我常回家看看母亲。每一次带着礼物去，母亲抬头看看我，有时笑一笑，有时看看又低下头。母亲越来越不爱说话了，沉默寡言，就连看见女儿，也不是那样热情了。看着我忙得做饭，跑前跑后，她做个手势，让我坐她跟前歇歇，就是一句话不说，但也不想让我走开......
一叶知秋。风儿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深秋的天气凉了，立冬的脚步近了，谁知人生就这样走过，不知不觉自己也是而立之年。母亲老了，每天艰难度日，梳理她的头发，一根根银丝落下，我心中有种失落的感觉。
一层层霜铺满地上各个角落，满山秋香，太阳出来暖洋洋地照在乡村小路上。我推着母亲的轮椅缓缓走过，转过村口，走过田间地头。望着那一片黄橙橙的玉米地，路过红薯自留地，母亲突然兴奋地举起右手，一个劲地喊：“那——那——”吱吱呜呜，我懂母亲的语言，她说她曾经干活的地方， 母亲又看到了丰收的景色。秋色一派迷人，一颗颗红苹果挂满枝头，摇曳多姿，菜地里的白菜，萝卜长势很好，村里人正忙着干活，三轮车从山头下来，把一框框红苹果装车，远销海内外。
我与母亲漫步，与她谈话。我把心事告诉母亲，我说，妈，你不敢老去，你老了，我成了孤独的人，回老家了谁陪我说话？母亲摇头。我笑着与母亲开玩笑：妈，你老了，瘫痪了睡在炕上，谁来伺候你？我们都忙得有事，那时你就受罪了，所以你得坚强起来。没想到，母亲一下哭了，呜咽着，泪流满面，我连忙擦泪，我说不会的，你就是变丑了，也是我的好母亲呀！妈，你老了，我们姊妹几个会伺候你的呀！她慢慢冷静下来，呆呆地看着我。我看着她，眼角流着泪，她就像一个可怜的孩子，是啊！母亲经不起折腾，经不起开玩笑，经不起说一句慌话，她真的老了，黑黑的脸庞，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佝偻的身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父亲说：“你母亲一天不如一天了，离不开人呵护，我现在还有能力照顾，以后有一天不行了，你们再来伺候吧！”经常看着父亲搀扶母亲弯着腰走路，不由一阵心酸。岁月不饶人，把父母折腾的越来越老，母亲流着口水，她也不擦。我给她擦着，说着话，说些妈妈喜欢听的事，放着悦耳动听的歌曲。
远处，蓝天白云下，几只小鸟叽叽喳喳飞旋，母亲抬头看看，笑了。此刻，我想远离城市的繁华，我想多陪陪母亲，陪她走过最长的乡间小路，说着她与村里人的故事。
手机铃声响起，“当你老了，老的哪儿也去不了——”静静地听着歌曲，母亲热泪盈眶，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对母亲的感激之情涌上心头，满含热泪牵着母亲柔软的手，车子移动，脚下黄叶漫过，纷纷扬扬，打在母亲的披肩上。拾起金黄的一叶，藏在心间，向家的方向缓缓而去……
2019.11.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