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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 跟 父 亲 去 下 田

作者:千年明月 录入:千年明月 来源:原创  时间:2015-8-21 10:17:33 点击:

            

在田埂上休息的父亲和他脚下的土地一样沉静。

有时,他把擦拭农具也当作歇息,在用青草将农具反复蹭擦后,犁铧便如镜子一样能照出人影来。之后,父亲掏出烟戴,熟练地将喷香呛人的烟丝捏搓到螺丝帽大小的铜锅里,再取火点燃,一股清白的烟雾便袅袅盘旋。他凝视着眼前平展了的几十垄像面包一样的麦地,脸上的皱纹舒展了。

    脚下,这是属于父亲的土地,父亲的希望,甚至灵魂都铸刻在这里。从秋播、春锄、夏收,父亲都小心翼翼,生怕哪个环节做的不到位影响收成。冬天,父亲总是期盼着,期盼着一场纷纷扬扬的雪,哪怕是下得不够厚、不够透。那时候,他对土地深切的期望,已经影响到了我。也是从那时起,我才知道小麦的重要性,对雪那种朴素的感情也应该是在那时产生的。

    终于,麦熟收割时节到了,一场最集中、盛大的农事活动就开始在这片黄土地上上演了。每当此时,母亲便搜出家中仅存的那点白面,从瓦瓮中掏尽日复一日积攒的鸡蛋,熬一锅诱人的绿豆汤。父亲从闲窑架囤上取下早已生出锈斑的镰刀,含一嘴凉水,边磨边喷于镰刀处,不一会,砂石上便滚滚地淌出红色的铁锈沫儿。毕了,父亲粗硬的大拇指在镰刀的刀刃上轻轻一刮,发亮的刀刃发出令父亲满意的脆响。牲口圈中的驴子在父亲细心的照料下,毛色光亮,腰粗体重,精神抖擞,不再像农闲时那样常常发出无力的哀嚎。现在偶尔一叫,也像要请战上沙场的战士似的,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神气。

   麦收,亦叫抢收,此时的父亲和天下农人一样,最担心的是天雨降临。幸好,天气晴朗,日头正毒。麦地如绸,黄澄澄的在不安分地涌动,那种杂乱无章的碰撞及发出的声响,最能激发人战斗的欲望。

   父亲磨拳搽掌,卷起袖裤筒,不顾坚硬的芒刺刺破皮肤的疼痛,只想趁着这样的好天气大干一场。这会,他大步朝前,屈腰挥镰,埋头苦干,一连几天也不觉得枯燥劳累。因为眼前那一波波涌来的壮观景色就是注入他身体里的兴奋剂,身后那一座座整齐的黄色堡垒,就是他书写的一叠叠优美富丽的诗集。

   然而,父亲很少拥有这样的诗集。

  我曾多次跟父亲一起下田,逐渐积累起土地带给天下百姓的喜乐悲愁。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至九十年代初,陕北连年歉收,干旱的气候一次次扼杀了父亲和陕北农人的希望。麦苗清明前后还是黄绿一片,田畴间氤氲出一派丰收的气氛。尤其一场好雨过后,晨起,麦苗油亮如韭菜苗一样直挺健壮。夜间,甚至能听到它们拔节的响声。我时常看到父亲不停地在这片土地上漫步,心中显然充满喜悦。


   然而,几乎一夜之间,绿油油的田间多出几片黄色的叶子,麦子如一幅世界地图,斑驳起来。这让父亲的心不禁一惊——今年又歉收了!父亲说这是天灾。地图上的黄色无可阻遏,不断向绿色侵入。这说明上苍是决然不再眷顾这一方农人的殷切期盼,任性的把灾难洒向苦难的他们。其实,真的有人就揭不开锅了,因为粮屯里粮食告罄,空空如也,麦田稀疏空旷。

   我也是后来才明白,我的喜乐悲愁是那般的契合,竟是源于那个无情岁月。那时,父母亲都希望我走出这片土地,用有别于他们的生活方式求生,最好去吃公家的“铁杆庄稼”。我知道父亲的无奈,后来外出参加了工作,如父母夙愿。几年后的一个春天,听说了退耕还林,也听说这一政策实行,当初曾遭到质疑甚至反对,因为农人害怕果子卖不掉会烂掉,到头连种麦子都不如。最终还是总理亲自做了解释,国家有的是粮,没有口粮政府会派人拨过来。农民相信政府,记得那是在一九九八年。

   这一举措是市场经济的衍生是几千年来改变陕北农民命运的最果断最正确的抉择,陕北农民的幸福生活从此开始。

   十几年过去,如今的陕北高原遍地葱绿,五风十雨,乡亲们由粮农变成了果农,收入稳定了许多。我的父亲就是在那个时候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第一笔存款。

   父亲现在六十多岁了,依然喜欢下田,他手中扶着的犁铧翻动的不再是沉默的呼告,也不再因受粮食产量高低而痛苦煎熬。行走在田垄之上,岁月把几十个春天关于农事的悲苦刻在他额头的同时,也把关于土地、粮食那些生存的哲学刻在他心头,沉默的土地与沉默的父亲就是一部思想史,一部时代的史诗,一部中国农民脱胎换骨的进化史。

   春天来了,梨花也快要开放了吧,那绽放在田野上洁白的花儿如同姑娘的笑靥。到那个时候,我想放下冗务,与父亲一起下田,话一话他和天下百姓的稼穑事,桑麻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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