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提起“北洞渠”三个字,延长县的老老小小都知道这是当地的一个主要居民生活区。听说这里从沟底到山上所有的房屋要拆迁,我似乎有些半信半疑。因为这是一个居住了几辈辈人的老地方,怎么说拆就拆呢?再说,这里的房屋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不是说拆就能拆了的事,也许只是人们私下说说而已!
但我心里又不由嘀咕,现在政府有钱了,为了提升居民生活质量,加快棚户区改造步伐,全面实施居民下山,说不定真的动真格呢!为了在拆迁之前能够留存一些记忆,作为爱好摄影的我,似乎感到自己肩上有了一种重大的责任,一种不可推卸的记录责任,促使我不由自主的扛起相机快速的走向了即将消失的北洞渠。
北洞渠的房屋大都以山坡顺势而建,错落有致。以石窑为主,其中也夹杂着些小洋楼。但在石窑顶上加盖了平板房的也不少,高山上靠崖畔的地方,也散落着老古时期一些即将坍塌的土窑洞,总之是鱼龙混杂。70年代时期,北洞渠的房屋主要还是以土窑及石窑为主。居住的人口大都是当地的老户,房屋很少对外租赁。自80年代改革开放以来,外来人口及本地小商小贩陆续溶入了城市,北洞渠的房屋陆续开始对外出租,特别是进入90年代后期,也就是退耕还林以来以及2000年以后,大量的农民,背井离乡,告别土地,开始了向城市聚集。随着进城农民工的快速增加及乡镇农村学校的陆续撤并,县城的人口呈现出了急剧增长的态势,县城房屋也出现了一时供不应求的困惑局面。同时为了满足各类人群的居住条件,北洞渠的地皮上也出现了见缝插针,如雨后春笋般的加盖了许多房屋,主要用来对外租赁,同时也极大的解决了低收入群体的缺房少屋的燃眉之急。由于中小学及幼儿园都靠近北洞渠,也可以说此地段是学区房,所以这里的房源就成了抢手货,但是,这里的房租价钱并不高,所有的普通百姓心里上都能够承受。如果你在仔细考察,在这里租房的有很大一部分是进城务工农民及为孩子上学来进城做饭的农村妇女,这些群体,除了保障孩子一日三餐外,利用做饭空隙时间,还捎带着打零工,如给饭馆洗碗或给超市打扫卫生等做一些鸡零狗碎的活什。北洞渠年迈的房东也大都依靠这些租赁收入来维持简单生计。如果你在别处找不到租赁的房屋,只要来到北洞渠多转几圈,多方打听,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租赁的房屋,可以说,北洞渠的房屋为缓解低收入群体的居住做出了贡献,时代应该铭记。
当我肩扛相机来到了熟悉的北洞渠,真是不看不知道,见了吓一跳。几天没去北洞渠,一个好好的北洞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石墙上、砖墙上、大门上、厕所上、电杆上,树上、可以说房前屋后、家家户户、门里门外、所有的醒目位置,都喷写着一个血红的大字“拆”。 让人顿觉有可惜之感,更有怜悯之情。
有的租赁户听说要拆迁,就提前早早的在别处租赁了地方,已经搬离。也有的正在搬离中,也有已腾空的房屋正在钩机及铲车的轰鸣声中轰然倒地,如同一场大地震似的,断壁残垣,满目疮痍。只见搬迁的皮卡车、三轮车,来回穿梭在北洞渠的各条巷道中。工人们有的在抬箱搬柜,有的在用铁镢撬屋檐下厚厚的石板,也有的小心翼翼的拆卸铝合金门窗,也有一些靠捡破烂为生的农民工也加入到拆迁的大军中来,在坍塌的砖石瓦砾中使出浑身的力气,抡起重重的铁锤,汗流浃背砸出一些钢筋来,以换取一些烟火钱。也有一些小猫小狗也凑起热闹来,穿梭在其中,似乎在努力的寻找自己的主人及昔日的归宿,不时“旺旺”叫上几声,是告别,是依恋,不得而知。
面对此情此景,我也像小偷似的穿梭在北洞渠的角角落落,努力地寻觅每一个值得珍藏的细节。哪怕是一孔坍塌无门窗的土窑洞、一棵不起眼的歪脖子老树、一口即将干枯的水井,一条坑坑洼洼,崎岖不平窄窄的小路,以及流浪在此地的小猫小狗等等都要浓缩在我的相机中。让即将消失的北洞渠在岁月的深处也留存下点点印迹。也让后人能够在某一天打开历史的教科书领悟这里居民曾经生存的内涵。生活不允许我放下手中的相机去狂歌曼舞逍遥自在,因为我感觉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在心头,只有用肩扛的相机及手中的秃笔去真实客观的记录眼前的一切,才能使一颗浮躁的心灵得以宁静,也才能使我心中的一桩夙愿得以实现。我不停的按动着相机的快门,记录着北洞渠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颦一笑,尽管再常人看来有无多少意义,但我深深的感觉这是一个摄影爱好者应有的责任担当,也是一个对美好生活充满无限期望者应有的炽热情怀,也是对保护传统文化应秉持的高度自信。
当我从东家院里进,西家院里出,不停的拍摄中,如果不是穿着摄影马甲拿着相机,他们还真以为是个小偷之类或收破烂者,甚至也会引来了一些不明真相群众的好奇与猜疑。不时听见有个穿着时髦的男女小青年人嘀咕:“拍这些破房烂屋有何屁用”的之类话语。对于这些,我只能一笑了之,全装没听见。正如著名作家陈忠实老师说过的一句话:“你懂个锤子”。在拍摄中我也不时和搬迁的房东与租赁户攀谈了许多。他们普遍认为拆迁之所以能如此顺利的进行,真心地说,不是被拆迁户的素质有多高,配合有多好,而是政府本着一切让利于民的情怀,赔偿金额让他们普遍感到合情合理,甚至要高出房屋的许多实际价值。一位75岁的老大娘对我说:“政府赔的钱,可不少了,满够我房子的实际价钱,可我就是一满不情愿搬”。我说:“赔这么多钱,你为啥不愿意搬?”,她说:“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住习惯了,说实话,从内心来说,在这里还没有住够”。我说:“给你赔偿的钱,住楼房很舒服,年纪大了,也该享享福了”。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哎,好娃娃了,你们还小,不懂,这里拆了,我到哪里种菜去,我到哪里晒太阳去,我和谁啦话也”。老大娘一口气说了很多很多,而且边说边收拾杂物,眼角似乎有老泪溢出,她一会拿起这件物品,又放下那件,似乎哪一件物品都舍不得丢弃。面对这一切,我只好选择离开,以免我的问话,使老人家变得更加忧伤。正当我要离开老人家的时候,一位中年妇女从我旁边经过,看上去像是从农村来给上学的孩子做饭的,嘴里自言自语“哎!到那里租房去,楼房贵的住不起,光给人家交物业费的钱,都够我到别处租房了。”
听到这些话语,我感到阵阵心酸与困惑。但静下心来又仔细琢磨,旧的不拆,新的不来嘛,这也许就是时代进步的标志,你敢说政府实施棚户区改造有过错吗?你敢说这是一种悲哀与倒退吗?党和政府为了加快对美好家园的建设,让群众早日能够过上美好幸福的生活,不破如何立新呢?
棚户区改造,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无需质疑。只是是否在改造的过程中,能够立足现实,放眼长远,在不影响整体规划与大美观的前提下,能够适当保留一些古迹,让生活在物质富裕年代里的我们,也能望得见山,记得住乡愁,给久旱的心灵何不留下滋润心灵的一弘清水呢?不要等若干年后,让我们的后代醒悟过来后,再绞尽脑汁,大兴土木,还原复古,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建设与保护并举,是时代的呼唤,民众的企盼,因为在任何时候,原汁原味是最值得耐读耐看的,尽管它是丑陋不堪的。
夕阳已下沉,我拖着疲惫身躯,迈开沉重的步履,告别了依恋的北洞渠,老大娘“我到哪里种菜去”之话语在我耳畔不时回响。
写于2018年1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