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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哦,电影

作者:白李东 录入:白李东 来源:原创  时间:2016-7-6 17:05:41 点击:

   

电影哦,电影

那些年村里来电影多数是在冬天,再确切些说是在临年腊月。腊月里是一年当中庄稼人相对消停的时候。地里的活什,家里的营生,该捋码的差不多都捋码完了,各家烧锅的柴禾也都在各家的院畔上整捆整捆地垒了一摆溜。

两口子大概也趁着这一年难得的消停劲在暖窑热炕上把忙月里撂下的活儿狠狠地补足了。咋说呢,反正庄稼人不再是马踩车一样的忙了,甚至都有点闲驴啃橛子的味道了,村道上常有闲散的二愣子后生嘘嘘地吹着口哨游狗一样溜达。
 
电影,就在这个时候来了。

电影一般是后晌来的。村里人谁都没留意润财叔的手扶机子是什么时候开出村的,润财叔却开着手扶机子拉着镇上放电影的人和那些放电影的家当出现在村道上了。

电影!电影!”--“电影来了哦--”不知道哪个眼尖的娃娃先发现了,于是三娃唤二丫,虎子喊他妈,像麻油浇进热锅里,村里一时三刻就炸了营。

润财叔的手扶机子一般只在春秋两季拉化肥时跑一回镇上,再就是村学校寒暑假接送老师时出动一两次,除此之外就是接送放电影的人了。

电影来了,真的来了。

那些年来村里放电影的是老闫,老闫专门下乡进村放电影,他不用种地,他挣工资。老闫立在拖拉机斗子里,他左手撑住装发电机的大木箱子,戴了白线手套的右手挥动着向村道两旁围拢过来的人们招呼、致意--和电影里阅兵的首长一个架势。

老闫被几个村干部拥着去吃饭,去喝酒。那两只包着铁护角的大木箱子就卸在了麦场上或是村学校的操场边,还有一只扁平的薄铁盒子,印着八一电影制片厂或是西安电影制片厂的白字,老闫总是随手提着,有点密不示人的味道。

村里人也真是窝囊,除了几个二愣子后生,没有人敢主动打问老闫当晚放什么电影,尽管老闫面善,也随和,也并不会像镇上的干部一样逮住人随便发火。

有一次来放电影的时候,老闫居然被安排到我二伯家吃饭,这可真好。我踅踅磨磨凑到老闫跟前,叫了一声伯,问老闫当晚的电影叫什么名儿,老闫抬眼看了我一下,说:银幕下的狗熊。我得了消息,高兴坏了,地弯转身子跑出二伯家,把这个消息散布了出去。当晚的电影开演了却是《神秘的大佛》,也并没有什么狗熊出现,村人们的取笑弄得我满脸通红,我恍然明白是老闫逗我,老闫戏耍了我,害我丢了丑,可我却并不怨恨他。

唰--一束黄光打在银幕上,激昂的音乐从银幕两边挂着的喇叭中传出来,银幕下攒动的人头就安静了下来,就没有人再说话。
    片头总是金光四射的红五星,或是仰角旋转的工农兵塑像,紧接着英雄儿女南征北战呀或是闪闪的红星的凌厉的书法字体就推了出来。那些年来村里的电影多数是战争片,电影里的内容和村里日常的生活毫不牵连。这,恐怕就是高于生活吧。

发电机嘟呜—”嘟呜—”响着,混和着电影里激昂的旋律和人物亢亮的说话声,银幕上的人、物、景以一种看似虚幻而又分明真实的方式活动着,变幻着。每次电影开始不久,人们就能根据经验很快分辨出敌人咱的人,继而进一步确定评判标准和立场,以保障看电影的情绪随着剧情的推进而推进。

有时候不由回头看老闫--在那颗挑在长木杆上的亮晃晃的电灯泡子下,老闫嘴角噙着烟把子,两只手互插在袖筒里,眼光照护着他面前的两盘影片错落在放映机架上兀自转动,一束由小渐大的光束从他身前坚定地投射过来,恍惚间像是老闫变出的一个戏法。

那些年的冬天,是真正的冬天,露天看电影的夜里好像更是冷的不得了。再冷也挡不住人。村人看电影的时候都穿的很厚,孩子们棉袄棉裤之外再加上大人的外套,宽袍大袖的行动起来显得笨拙不堪,有些孩子没有合适的外套,干脆就裹着被子来了。
    虎子常跟着他爷爷来看电影,虎子爷爷缠着一条腰带,给虎子也缠了一条,还说,三夹不如一棉,三棉不如一缠。虎子长了一对圆鼓噜噜的眼睛,很有神。虎子爬树很利索,电影《闪闪的红星》里的潘冬子也长了一对圆鼓噜噜的眼睛,也很有神,潘冬子爬树也很利索。于是,村里放过这个电影之后我们就不把虎子叫虎子了,改叫他“潘冬子”。我们喊:潘冬子潘冬子就把腰一挺,回应我是红军战士潘冬子,大家就笑。显然虎子很愿意大家这么叫他,好像他真有人家潘冬子那么厉害。

老闫有时候带着他儿子一起到村里来放电影。他儿子精精明明的,和老闫不太像。老闫话不多,他儿子话可多了,还说得好,尤其是见了村里的婆姨女子更会胡撩乱。不知什么时候起,村里人都传说老闫的儿子跟潘冬子的二姐好上了。可是,谁都知道潘冬子的二姐已经订了亲,男方就是相邻的瓦庄人,说潘冬子的二姐越来越见不得瓦庄那个后生了,准备退亲。

老闫的儿子已经娶了亲,人家有老婆。

电影又来了,老闫的儿子也来了。电影演了半截,发电机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嘟呜--嘟呜--”的声响突然变小,最后停了,断电了。人群顿时骚乱起来,这时候有人嘈嘈,说,抓住了,抓住了么,是相邻的瓦庄来了人,抓住了钻在一搭儿的老闫的儿子和潘冬子的二姐。

电影没法看了,老闫顾不上收拾他的家当了,拔腿去潘冬子家了,几个好事的人撵着老闫去了,一群趁热闹的娃娃也撵着去了。

潘冬子的二姐被家里人吊起来打,就像电影里的胡汉山把潘冬子吊起来拷打一样。不一样的是胡汉山使唤的是鞭子,潘冬子的二姐挨的是圪针条子。

瓦庄的后生和潘冬子的二姐退了亲。

电影再来的时候,老闫没来,他儿子来了。老闫的儿子照样爱说笑,照样爱和婆姨女子胡撩乱。村里人说,臭了包子臭不了蒜,臭了婆姨臭不了汉。

电影再来的时候,没见潘冬子缠着腰带来看电影,不光他不看了,他爷爷也不看了。

潘冬子一家人都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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