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图来自网络)
——献给曾经的少年郎
在台球厅打工时,店长姐姐让我去拿一个叫白泽鑫的人的球杆,“泽鑫”这个名字让我突然想起了他。上次见他,还是高考前的事了。
第一次见他时,初中班主任王老师带着全班同学去为参加篮球比赛的同学加油喝彩。在激烈的比赛中,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心中的志气拼搏。少年人血气方刚,出手丝毫不留情面。我班队员被四班以体型优势镇压。在此情形中,与他班的较量如何,都让我们心涩。比赛还需继续,我方队员依旧展示出自己最饱满的精神样貌迎接比赛,可本就受伤的躯体还是落下阵来。所有人都以为对方球员会趁势而为,赛场如战场,对方有缺点,搁我们身上我们也会投机一番。可偏偏,他放下自己刚刚宁愿擦伤也要争取的篮球,径直跑到我方受伤队员的身旁,查看对手的身体状况,并要求暂停比赛。他说:“输赢很重要,但如果是在你受伤的情况下,我情愿我没赢过!”
初中也是背不完的课文,刷不完的题型,还有老师一直提的“中考改革”。我总会在操场散步时见到他与老师与同学一起打篮球。阳光洒在他身上,青春的力量肆意迸发。我不禁感叹,这人活得真坦荡!初三,学校为了激励士气搞了个早晨宣誓。他身为老师的一把手,就担起了领誓的重任。他不用话筒,站在国旗杆下举起自己的右拳,目光坚毅地望向远方,声音铿锵有力,昂扬自信。当时我想,如果有幸可以与他相识,那定是此生的荣幸。
很有意思,高中就和他分到了一个班。后来分班也还在一个班,还有幸和他成了同桌。数学课,他是数学天才,方程几何统统都来,他是文科老师的宝,理科老师的爱。下课铃一响,蓝天白云就是他的背景板,白板球框就是他的目标地。一个转身两步跨越一颗篮球稳稳落地。
高中以后没人会把语文当成什么正经学科,我俩不一样,上句老师问“大鹏一日同风起,”他立马答曰“扶摇直上九万里。”我故作伤感的叹息着:“年年岁岁花相似”,他戏腔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岁岁年年人不同。”
他给我说:“憨娃娃,要学会融会贯通,化敌为友。用素材是这样,做人也是这样。” ,我说:“啧,我才不是憨娃娃!”他手一摊,装出很无辜的表情对后桌说:“你看,她急了。”然后又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我肩膀说:“唉,等你到哥这份上就明白了。”......
我俩家里经济条件都不好,但是一有好吃的都会自觉分享,甚至有时连早饭也分享。一次,喝一瓶比较贵的酸奶,我分到两个杯子里。“大哥,小妹敬你一杯”我装作故人,抚了抚并不存在的长袖。他笑道:“小妹多礼了,大哥先饮此杯。”
他经常跟一些算得上是小混混的人去抽烟,每天都要跟老师上演一集《猫捉老鼠》。我感觉很好笑,就问他:“抽烟就这么有意思?我看你和老师都能演部动画片了。”他白了我一眼,说:有瘾了,停不下来。我戏谑的问他为什么不磕药?他像看傻子一样地跟我说:“你一颗药六七块,我一盒子烟才十几块。你觉得烟和药谁贵?”
他和别人一样会把病期的我当成傻子,对我也一直都是说教的口吻。不过,一个正常人跟一个有心理疾病的人接触,有抵触心理也是很正常的。但他很懂得尊重,哪怕我是所有人都认为的傻子。他会想办法让我记住我自己的东西在哪儿,比如,让我拿个小本本把放东西的地方记下来;上课的时候,我俩换了一下位置,他坐到我的桌子上,吐槽了我一句,然后一边默默的帮我把桌子整个收拾了一番;他会在我有些崩溃的时候唱歌讲笑话,他的歌声很有故事感,韵味很厚重。他讲笑话的时候,那眼珠子一转一转的,还坏笑;还愿意算出我躁狂时天马行空的幻想。我当时突然间想如果我想在北京买一套房子,我得攒多少年钱?别人都嗤之以鼻,结果他还真的认真算了一下,对我说:“加油啊!”,于我而言,这都是足够高兴的事。
我经常沉迷在文学的世界无法自拔,会为其中的一两句话发愁深思。他好像永远都会有自己的见解,他的思想很奇特,很新奇。我总是能在他的文字里看到不一样的世界。长辈们都说“文品即人品。”那他一定是一个幽默风趣、阳光肆意的少年郎。
后来,我为了更好的治疗,一年都没有去学校,但在学校的联系并没有断掉。与同学在电话交谈时,同学对我讲道,他父亲突发脑溢血去世,他家里只有一位年迈的爷爷,一个年幼的妹妹,还有他了。
他成为了他家户口本的第一页……
再次见到他,少年的眼里不再热烈坚定,黑得像无底洞。他当年说:眼睛就是星际的侧写。我想,恐怕在一刹那间,一滴泪的产生,已经耗费掉了这个星际的能量。他的头发不到一年就变得花白,脸上的皱纹开始清晰可见,整个人虚胖无神。看见我来了,面露出一种和蔼的表情,缓缓地问:“还好吗?”可如果还是一年前,他打招呼的时候,应该是表情戏谑、语气调皮道“哟,憨娃娃来了!”
那个肆意挥洒汗水的少年好似突然间离开了。他说他很喜欢太宰治在《人间失格》中的一句话“仅一夜之间,我的心判若两人。”
和好友上街的时候,见到了另外一位小学的同学。他躺在门店外的椅子上,看见我俩,眼眶微红,说道:“两年了!”我诧异啥玩意儿两年了,还戏谑他:“年纪轻轻把自己搞得这么沧桑,还把头发染成这种白色,比老年人还老年人。”可我没想到他的回复是:“我只剩下两年的时间了。”
他诊断出了心衰,这是一般只会出现在老年人身上的病症。人未老,心却老了。他活着,他去不了别的地方,走不了很远的路,甚至不能有多余的情绪。甚至,如果他拼尽全力的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得等到有合适的心源,还得要承受身体上的各种并发症,更别提这是一笔普通人无法负担得起的巨款。我不禁开始想:病痛是无法预知的,可若是侥幸活着,对活下来的人而言,就真的是幸福吗?
之前有一节课上,同桌问我:“既然人总是要死的,干嘛要活着?”我对他说,可能是因为这世界上有什么值得我们愿意专门来留恋一场的吧。他笑着问我:“那你为什么想来?”我也笑着回答他:“可能我还没活到我愿意来跑这一趟的那一天”,他抿抿唇说“那我们就期待那一天。”
生命终会结束,我知道我不能对他们说:你好可怜,我真的很同情你。不行的,一定不行的。他们和我一样,都是极其骄傲的人。他们要的可能是理解,但绝对不会是同情。于是,我突然间想到,一节课下,我睁开我朦胧的睡眼,看见我贴了纸的桌面上,同桌写下的一句话:“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生亦何所欢, 死亦何所苦。
病体沉疴辞日去, 身心疲,人潜罪。
故人已西辞,今人向今安。
安乐无忧随夕去, 年攸攸,岁日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