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图来自网络)
午后,我静坐在书桌前,如痴如醉地游历于文字间,像儿时游历于母亲的故事里一般,小小的陋室,似乎也在无尽的思绪中海阔天空起来。
突然,天空中乌云翻滚着,奔腾着,从四面八方漫过来,整垛整垛地堆积,越来越密。刚才明亮的天空转瞬暗了下来,一阵狂风吹过,乌云将承载不住的水分,瞬间撒向人间。雨点打在并不宽大的门窗玻璃上,声音急切而果断,近乎是奏乐的起板。接着,阳台上的洗手池、墙角的花盆、连同倒扣在外面的铁水桶全都噼里啪啦地跟着响起来,坚硬而乏味,既无灵性,也没诗意,更没有感人肺腑的那种韵味,我陡然就想念起了乡村的雨。
也是这个季节,从云缝间滚落一串串低沉的轰隆声,擦着屋顶磨着树梢,在雾蒙蒙的田间撒播着。恭候在村外的凉风,回应雷声的呼唤,霎时旋进村庄,树木狂舞着,把夹杂着湿气的土香撒落到田间地头,输送至家家户户。然后,一切都沉静下来,如同音乐大厅座无虚席,鸦雀无声,期待那酝酿已久、即将到来的一曲经典。
噗嗤噗嗤,那豆大的雨珠在乱窜的风中毫无顾忌地猛砸下来,每一滴都恨不得把地面砸出一个坑来。雨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地面的水与天空的云融为一体,仿佛这宇宙又回到了混沌之中,再也无法分辨天地之间的界限。
老屋的屋面似乎是专为雨而设置的弹奏乐器,平日里它闷不作声,支撑起满屋的阴凉,一旦雨滴降临,它便兴奋起来,褐黑的茅草上蹦出一个个欢快的音符,奏出一首首动听的乐曲,悉悉簌簌,悉悉簌簌,这声音虽略显沉闷,但空灵神秘,又令人倍感熟悉。
这时,我喜欢坐在阳台上,看如诗如画的乡村雨景,倾听雨的歌声,欣赏雨的舞姿。穿过那些透明的水珠,我能望见门前的池塘、园子里的瓜果、小路上的花草,一切都毫不掩饰地敞开了。花朵怒放着,树叶鼓着浆汁,禾苗露出欣喜和渴望,蔬菜荡漾出陶醉和笑意,整个大自然都呈现出勃勃生机。
屋檐成了一条条瀑布,水哗哗地流下来,滴落在麻石台阶上,如一个个灵巧的手指敲在琴键上,叮咚叮咚。雨丝从天堂到人间,从宇宙到大地,一朵朵大水花开成稀稀落落的无数小水花,溅开的那一刻,我的心也跟着猛地一颤,那种感觉简直美妙极了。道路上,雨点汇成一股股激流,奔腾而下,它们追逐着、嚎叫着,去占领一切可以占领的阵地。那种万马奔腾的声音,那种轻风吹过耳畔的声音,伴随着沁人肺腑的清新,在空气中舒展、扩张着……
雨,越下越大,风也越刮越急。狂风不时地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把庄稼吹得摇摇晃晃。树木的枝叶呼号着,如一头头发怒的雄狮,它翻滚,它旋转,它歌唱。藕池河怒吼着,掀起顶天立地般的巨浪,排山倒海似地向岸边卷来,啪啪的发出阵阵巨响,此情此景,让我脱口吟咏起毛泽东同志的诗句:“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我的心情也随之舒缓畅快起来,但却时时担心,雨会突然停下来。我潜心默祷,祈愿雨声长久响下去,响下去,久久不停……
下雨天,大人们一般都不下地干活,或待在家里,或串串门,东家长,西家短,天南地北地聊着八卦。清爽的雨雾气息被风刮进窗户,一股股一团团,润润的,湿湿的,丝丝凉意进人的身体,让人融进雨那平静、清新的雅境。激情处,总有人放开嗓子吼几声京剧,唱一首流行歌曲,或者来几段酸溜溜的原汁原味的湖南花鼓戏名段,享受难得的轻松和温馨。对于大人来说,毫无理由的闲着是件奢侈的事,或者说是一件不太荣耀的事,可是因为雨,一切都顺理成章、心安理得了。雨带给他们安宁,他们很少再对毛孩子们吆五喝六。
不知不觉间,雷声渐远,风速渐缓,雨声渐小,乌云渐散。太阳从云朵后边露出来。远处,鸟儿开始啼啭起来,仿佛在倾吐沐浴后的欢悦。近处,凝聚在树叶上的雨珠继续往下滴着,滴落在路畔的小水洼中,发出异常清脆的音响——叮咚叮咚,仿佛是雨的余韵。人们纷纷走出屋子,感受雨给乡村带来的凉爽、清新、湿润。孩子们趁机跑出家门,在雨水里奔跑嘻戏,故意将雨水溅起老高,释放童年的天性,尽情享受雨给他们带来的愉悦和情趣。
我的心也收了回来,收回到了城市,收到了这个陋室里,收到了自己的脑子里,室外噼啪如故。我踱步到阳台上,雨砸在水泥地上,扑在柏油路上,只有零零星星细弱的声音,许多声音都被汽车的喇叭声覆盖了。那些林立的楼房板着千篇一律的呆板面孔,眼前不是车辆冲冲就是行人匆匆,此起彼伏的车鸣声更是让我心跳加速,哪里还有欣赏雨景的心境呢?唉!城市的雨不仅比乡村的雨少了一种灵气、一分诗意,委实还多了几许无聊和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