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清明前夕,柳树秀发飘飘,正在河畔梳妆打扮,就像沐浴而出的少女。路边各种野草在阳光雨露的呼唤中焕发着生机。最先感受陕北春天的就是山间的山桃花,枝枝串串的山桃花婀娜多姿,随风摇曳,它们虔诚地向阳光、大地、春雨三跪九拜。
天逐渐暖和了起来,风频频光临,真有点暖风熏得游人醉的味道。我听到延河水在哗哗地流动,听到溪流淙淙地弹琴,听到杜鹃在山谷里呼唤,百灵鸟在婉转歌唱,火焰鸟也在随声附和,红隼在蓝天白云下飞过,苍鹰用犀利的目光搜索可饱餐的猎物。青蛙在水中产卵,黄鼠狼独自舞蹈,突然有一只野兔从草丛中窜出来跑向远处。两只鹌鹑形影不离,从这棵树枝上飞起,落在那棵树枝上...... 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然而我最钟情的莫过于家乡春天的岭上花开,不是春占先的山桃花,而是覆盖整个黄土高原的杏花。
一星期前我回到黄河沿岸的村里,那里的气温远高于县城。我从县城出发时,看到杏树枝头仅有绿豆大小般的花蕾,到了罗子山时花蕾已经非常饱满,用不了几天就开了。办完公事已是夜晚,一轮明月高悬,看着皎洁的月光,我才想起这是农历二月十六,在这花好月圆夜我能在乡下老家度过,无疑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随着生活琐事的不断增多,我对时间概念很模糊,若不是月亮提醒了我,我怎能如此准确地判断出年月日时呢?我每次回家都是来去匆匆,有时候甚至来不及打开门上的铁锁,就坐上车奔向一条不同于农耕文明的路,在城市中寻找人生的方向。我和好友李建峰躺在土坑上,谈收入,谈打算,谈对儿女的学习教育,感叹流年易逝,岁月如梭,而光景过得还是不尽人意。我们曾一起艰难地走过人生的风风雨雨,转眼已是二十多年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起来,迫不及待地站在硷畔上张望。一道道山岭上向阳处尽是玉树临风,山背洼上的杏树林一片通红,杏蕾染红了庄稼人希望,愿在村的每一户父老乡亲的日子能够蒸蒸日上,红红火火。我跑到树下不停地调整姿势,转换角度,拍照片、拍视频,并把这些春天的标本发到朋友圈、发到快手、发到抖音上去。望着眼前繁华似锦的杏花、杏树,怎能不心里发痒呢?忍不住伸手折下几支杏花凑在鼻子上,贪婪地闻着这曾经熟悉的味道,这是春天向人世间的馈赠。岭上花开让我神魂颠倒,岭上花开让我梦魂牵绕。我的老家寨石村不大,但地形地貌奇特险峻,十几条黄土岭伸向黄河、延河,伸向四面八方。最美的景色就是春到黄河大峡谷,杂花野草娇嫩的可爱,山山相连,沟壑纵横交错,满村的杏花蔚然成风,白的耀眼,就像盛装的少女披着洁白的婚纱走向婚姻的殿堂。
县城春天的脚步似乎慢了一点。白道木沟山上的杏花开了吧!我在罗子山度日如年地逗留了几日,这样猜测着,这样期待着。当我急不可待地爬上陡峭的山间小路,山岭上依然是花蕾在膨胀,只有偶尔几枝开着零零星星的花朵。山桃花稀疏地分布在树林里、地畔上、道路旁。一年一度,我未曾失信于春天的花草树木和飞禽走兽。
快了,快了!也许明天杏花满树,也许明天岭上花开。我安慰着自己,压抑着急切的心情。
这是三月最后一天,我下班回来兴冲冲地攀上山路,因为前一天上班时杨家沟附近杏花全开了。我走进杏林深处,嗡嗡嗡的蜜蜂在枝头上翻飞,那花朵白的像雪,粉的像霞。浓郁的花香在春风中四处飘散,醉了的不是游人,而是蓝天、白云和唱酒曲的鸟雀。这一树开得茂密,那一树开得繁盛,只见朵朵杏花紧密相连,千重万重,花瓣瓣瓣洁白无瑕,花蕊点点星黄。枝枝蔓蔓就像串珠,不仅丰满,更是美丽动人。岭岭相通,树树相连,云蒸霞蔚的杏花漫山遍野。这一边是白云缭绕,那一边是雾气腾腾,延河两岸群山万壑,尽是数不尽的连天杏树,望不尽的杏花铺排。这盛大的场面让人动容,让人感到春的浩大,杏花的气壮山河。我没有错过春天,没有错过诗意盎然的陕北。
岭上花开,我期盼已久。岭上花开,让我豪情满怀。我用照片和视频记录着这一段如诗如画、温婉明媚的日子,把岭上杏花做成了标本。在未来遭遇人生艰难的日子里,我会点开那片杏花之海,汲取春天给与的无穷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