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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样人

作者:白李东 录入:白李东 来源:原创  时间:2015-8-22 19:03:39 点击:

    


这是家乡方言,泛指那些行事没规矩,出牌不按套路的另类人,说不定和鲁迅笔下的阿Q还沾点亲。
    这个社会上到处都有无样人的身影在晃荡。他们并不一定出身草根,甚至有老子在某某单位当着官,但是因为没有念成书,混上文凭,起先在单位里给领导开了一段时间车,吊儿郎当混了几年工资,后来越来越受不了单位清规戒律的约束,突然有一天麻烦了,就丢下有可能“转正”的铁饭碗,不顾老子的家法、亲友的劝导混入了社会。

社会多热闹。

龙凭云,虎凭山,无样人只有进入社会,才找到了如鱼得水的感觉,英雄才有了用武之地。

早些年就骑着雅马哈摩托满街招摇,后来又买了时尚的汽车,当满街的汽车动一步很困难的时候,他们丢开了汽车,蹬上了山地车--可别小看这山地车,碳纤维的料,一辆好几万呢。

夜市的烤肉摊儿上,你遇上了这些无样人,他只要瞅见你,就操着啤酒奔过来,不使起子,嘴一歪,“嘎嘣”一声咬开瓶盖—哈呀!老哥!你几个遇到一起了,咋不叫上兄弟么?一边打哈哈,一边敬你酒,又说,夜天黑地,就在这儿,我和某某、某某一起子喝了五箱干啤,咋也不咋,他说的这些个某某,不是打油井的老板就是社会上的名流。

四季老穿着牛仔裤和新款的运动鞋,却在上身煞有介事地罩着笔挺的衬衫。遇上有些规格的红白喜事,无样人更是不能少,穿上得体的西装,扎上漂亮的领带,胸前佩了红花,咋咋呼呼地一会安顿服务员上菜要注意别把汤汁溢出来,一边又交代摄像的师傅好好抢镜头,俨然一副认真负责的行家里手---全然忘记了接孩子的时间和出门时老婆的交代。

无样人在街头遇上棋摊,一般会凑上去看个究竟。观棋不语的规矩他懂,尽管心里、手上痒痒的厉害,他却能把握住。看打麻将就不一样了,因为手头拮据或是老婆“咬牙”,无样人一般不上牌桌,只是看,看着也能过瘾?能!他伺候着茶水烟卷,笑哈哈地看一桌牌友摸、和、挺、炸,自个随着麻将场上的进展内心里起起伏伏。有时候遇上红了脸的输家,眼看着吵闹起来,甚至要卷袖子一论高下,无样人就火了:怂样子,关系好了凑一搭玩么,急屁火烧的想干啥?来---他从后腰里拔出锋利的小匕首,“飚”一声插进牌桌---谁有种动一下试试?还就不信了!

你在校门口接孩子,无样人来了,“啪”一掌拍在你肩膀上,裤兜里摸出一盒好烟,弹出一根给你发,你说不抽,他歪头一笑:你们这些人,纯粹是反革命么,你晓得吗?咱国家军费的百分之八十都来自烟草税啊。

无样人结交的圈子广,人脉杂,于是这世上的事情没有他们不晓得的,国家领导人的履历、行程,当地最近的人事变动,娱乐圈里的蝇营狗苟他们都能说上个一二三来。
    无样人经常献血,且不要回报,人家回赠了“献血光荣”的雨伞、水杯等纪念品,他一转手送给扫街道的清洁工。那年汶川地震,无样人一摸兜掏出千把块塞进街头的募捐箱,却转身一脚踢趴下儿子---龟孙!家里刚吃的饭,花钱买什么糖葫芦?

一天,无样人不知从哪里搞到了你的手机号码,一连串急促的铃声打来---邀你上他家吃饭,你正纳闷他和你熟悉?--电话那头他却似乎觉察到了,“不够意思么,哥啊,看不起兄弟呀,我的声音都辩不出来了?”

你进了他家门,他拉扯着绝对不让你换鞋。你一看,在他不甚宽敞的客厅里已经聚了些生的、熟的面孔,有单位领导的司机,有监所才出来光着头的“弟兄”,还有给娃娃教奥数的老师。

无样人袖子一卷进了厨房,刚一会儿就端出了冷热七八个菜。你别惊奇,一会喝大了,他会给你说,自小父母离异,热一口,冷一口自个“戳腾”,慢慢地就娴熟了手艺---他红着眼圈一再安顿:哥啊,你看你兄弟多磨难---这苦我谁都没给诉过,你在兄弟心里有分量啊。说话的当儿他一窜立起来拉过一瓶啤酒,仰起脖子连瓶子插进喉咙,“咕嘟,咕嘟......”立马吹瓶见底。

有些事情你还不得不求到这些无样人,他们能从税务局开出来发票,能协调交警处理违章,高兴了愿意为你接送孩子,却一般不会跟你借钱。他们不是很阔绰,但似乎老不缺钱花,你问他生财之道,他诡异一笑,爬你耳朵上,嘴中哈着酒气说傍了个富婆,或者说贩了几车原油么。

有时候,一家人刚坐在餐桌边准备吃饭,门铃响起,无样人来了---他们讲素养,只要安了门铃就不会咚、咚、咚地敲门。

你邀他入席,他嘴里推辞着不肯上桌,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能行,尝一下我嫂子的手艺。餐桌上,他要是爱吃了哪道菜就盯着一气来个十几筷子---毫不掩饰,女主人若是眼见着皱起了眉头,无样人就一抹嘴笑了:嗨,嫂子,你上次不是说有个农村亲戚还没有享受低保么,这事情兄弟包了,民政局咱有关系。

生活中大概可以少几个官员,少几个教授,却绝对不能少了这些无样人,是这些无样人为平淡无奇的生活注入了一抹绚丽的亮色。

据说无样人去逛超市,溜了一圈什么也没买,出口处捡起块泡泡糖,吼一声:结账!一边掏出名牌的皮夹子,抽出一张百元大钞。

收银员说你不是有零钱么?

这一次,无样人少见的红了脸,嘴里嘟囔一句——碎女子眼倒尖,把这钱给老哥破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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