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代陶谢、唐代王孟的诗，除了给我们留下田园山水的澄明外，更有一种绕不过的情结，就是归隐。不过说起其中的荦荦大者，当然要数陶渊明了，他是一只倦飞的鸟，一尾潜渊之鱼，最是自在，沉醉于山水之间忘我忘言。他独坐于远离人境的故园，看云起云归，月升月落，没来由不让我们这些恍惚于繁华喧嚣闹市的俗人心向往之。然而山水田园虽与城市并不遥远，中间却又横亘着难以逾越的樊篱，叫人无力也无奈去跨越这一雷池，这是永恒的困惑。
入世与出世应该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气质，就像幼芽会破土也要凋谢，就像晨起的精神抖擞到夜深也要张开大嘴有一声长长的哈欠。我知道的人生通达与落魄在入世与出世方面的情结有云泥之别，但必然，这不同的态度只是五十步笑百步，在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有一颗萌发归隐的豆，时刻为一种来自超越俗世的自然力而萌动。
萌动归萌动，归隐是一件很难的事，想那陶令挂冠的事实，千余年来又有几人能够成行？不用多举例，人生的各种牵累几乎让所有人都欲罢不能。
归隐成了世俗人眼中的水中月镜中花，似乎可望而不可即。庆幸的是，每个人的眼中有一个自然，心中也有一个自然，春花秋月，和风初雪，像诗境的幻灯，把清新和诗意徐徐展开。
自然比不上诗美，门前的潺潺水声听久了，便没有了水声，花底的莺啼听久了，便没有了莺啼。山林的月色隐去了，只剩下和孤灯下的影子对语，窗前的绿苔拉长了，心头自然平添生命的枯黄。
还是诗好，像一个斗方的小屏悬挂于墙壁，窗外四季的风物盛衰，山水的崇高秀丽，诸多的情愫都从诗中酝酿发散开来。诗是生活的一座空中别业，匆匆行走间一道怡情的风景，是禅意，是灵魂的聚集。像老太穿针，少妇描眉，剃头匠的游刃，虽是小动作，却不由得凝神静气，超然物外，身心寄于一端。
生活原来需要一种境界，这种境界超越了高墙，赋予了生命以进退自如的时间与空间，它剥离了生硬的所谓圭臬，即使站在严 冬的田野，心中依然瞻望丽日春风。原来生活可以是一种减法，它需要打破空间的羁縻，能够身于红尘却感受到诗意的洒脱，看月是月，看花是花。望春水就是一碧灵动，而不会生发时间之叹和逝水无情；叶落就是叶落，也不会生发生命的悲悯情怀。
我们的人生需要诗，最少需要诗的情怀，因为诗是另一种形式的归隐；我们也需要酒，酒是诗的蒸馏，是红尘的桃花源。城外的山水田园是大地上纯粹的诗，待到春和景明，待到层林尽染，去踏青赏秋，也是觅诗和超然。新雪初霁，等那腊梅一枝开……
我们都是在世俗与归隐的岔路口上徘徊的人，一方人潮涌动，一方花落满径。我们负笈而行，走走停停又来去自如。
写完以上文字后竟然发现，自己就是一个不懂归隐的人。
2016.12.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