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已至初秋,子午岭林中的蝉儿或许还在怀恋那个刚刚走过的热烈的夏日吧,它们不惜轻弱的身躯,欲以一整午之时光,唱尽余生的歌子。
方圆几百里莽莽苍苍的林海中,蝉儿是一种被这大气象忽略的存在,除了为爱情而殉死道旁的尸骸,哪怕是你蹑脚地循声寻觅,也绝难发现荫庇于密叶下的它们。蝉儿们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的的渺小,于是几乎用尽浑身解数来大闹这个本来幽静异常的子午岭。于是偌大一片森林里,听吧,那游人移步的栏杆外,高高的岩松上,禅院外的深树中,还有身手敏捷者脚下的壑谷间,都有蝉的合唱。你驻足于栈道边,不仅是惊怵于脚下的千仞危崖,恐怕更是受了八面传来的蝉声的吸引,你仿佛已卷入这种来自蝉阵林立的漩涡中,倦怠和疲劳会因嘹亮高亢而被洗刷得无影无踪,于是腿脚变得极轻松。有善歌者叩栏高歌,壮实的高原汉子学着古人的吟啸,声可遏云,让盘曲仄道上的游者隔着幽谷应和。
有同行友人很懂得世间风物,说蝉儿饮啜树汁清露而鸣,可是短暂的生命使他不得不只争朝夕,在饮水的同时不误呼唤爱情。它的一生只为一件事,那就是繁衍生息。我相信这个说法是真的,同时也理解蝉儿那堪比杜鹃啼血般壮烈的吟唱。这不由不叫人在礼赞生命的同时对执着于理想的小生灵寄以悲悯和敬畏 。从盛夏的歇斯底里到深秋的纤弱悲啼,那是欢乐还是叹息,真的不得而知,但这连绵不绝的啼唱在子午岭上已经进行了整整一个夏天。
子午岭的初秋并没有脱去暑气,蓝天很蓝,白云依旧夺目,高台的松风依然含着混沌的气息。满目苍翠的子午岭,到深秋该是更美了吧。此时游者们都已在游历中获得了山水之乐,虽说不比古人那种乘蹇驴而吟啸的自在,临风而舞的风神。
不得不说,当下许多人自然也少了一种俯仰一世的执着。
下山途中结识了一位诗人,交谈中得知其因痴迷于诗歌而放弃了原有的官职,谋得半生自在。我惊诧于他的自我意识和执着的精神之强烈。为了宗教般的诗歌,为了吟唱伟大的自由,而决然放弃其余,同此君者今有几人欤。
阶前摇落的斑驳的阳光,在诗人的歌声中翩然舞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