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的老骟驴连绵不绝的并不难听的嘶叫,声音能打到临村的原上,因为不多会儿,临村的驴叫像应声似的就传过来。村里人说,四爷喂牲口下料足,驴便有精气神,全村里除了队长电线杆上的喇叭嗓门大,就数四爷家的驴了。这话后来打到队长的耳朵里,队长给传话的人捎话说,小心我给老四的驴嘴里上个小缰绳(专治嘴馋顺便也治偷吃的牲畜嘴里安置的铁链子)。
但四爷养起驴来就是与众不同。众人都在一起家长里短的时候,四爷背起手回头打个招呼,回去喂驴了。他不看日头,每次都把时间掐的准准的。他的老骟驴就像一头黑骡子,高高大大的,耳朵总是支愣着,小孩见了总躲着走,唉,人总是打心里的恐惧那些强悍之辈。于是别人家的驴叫是饥饿了发出的,而他家驴叫完全是精力过剩所致。不是吗?有一年的一天,那家伙居然趁四爷不在家,咬断缰绳跳出槽头,昂着头跑了,害的四爷撵了一整天。
秋收后,村里有小伙子就要结婚娶媳妇了,四爷家的驴是要参加迎亲的。这时候,新郎要打扮,迎娶新娘的哥嫂都穿了新衣。四爷自然不敢怠慢,除了爽朗的答应差事外,还得半夜里起来添夜草,清早起来拿扫帚把驴儿身上的杂草清除的干干净净,然后交代牵驴的新郎的家弟:小心不要把缰绳抓的太紧噢,可不敢把新媳妇引到你家门里去,四爷回头开玩笑的补充了一句。
四爷从不打牲畜,他的驴也狠劲的为他出力。别人家耕地是二驴抬杠式,他不用,一头足够了,而且一点不比别人耕的慢。四爷勤劳,耕完地,他解了犁具,由着驴在一旁的打滚窝里养精神,而他自己则要打理地沿,赶着敲打一些让人看着不顺眼的土疙瘩,末了,四爷望一眼如沙漠一样的地满意了,然后吆喝一声 ,枕着地假寐的驴便竖起头,像举重运动员发力一样“铿”的一声便把几百斤的身躯扛了起来。
庄稼人都说老四的庄稼长得好,夸四爷的时候也夸他的驴,夸他的驴叫震耳欲聋,力气大,有靠劲,怪不得人家的光景好。这是实话,四爷也这样认为,不过,他觉得他的驴更有些驴脾气,虽然不像马那样聪明,像狗那样乖顺,而这驴有性子,没性子的那叫毛驴儿。众人都觉得他的驴成了精。他以自己一生有这样的驴子而引以为荣,他很满足。
四爷的驴子是联产承包责任制时分的,牵回家时被老伴美美地骂了一通,人家的驴都是成熟的驴,你偏偏拉回一头嫩条子,四爷不作声,只是抽着烟袋。老四心里有数,低声嘟囔了一声,你刚进门时不也是嫩条子吗?我嫌弃过你吗?老四还是笑到了最后。
多年以后,我还想知道四爷和他的家那头驴的事,乡亲们说,老四干不动了,被女儿带走了,走的时候是老四牵着驴。四爷没有儿子,在村里没有个立户的。村里的乡亲都说四爷是好人,那头驴是好驴,叫声比村长家的喇叭还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