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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肩膀

作者:蓝色瀑布 录入:蓝色瀑布 来源:原创  时间:2016-3-15 9:16:52 点击:

女人的肩膀

我常想,上帝在赐予女人眼泪的同时,一定还给了她们别的东西。否则,那些柔弱的女子在饱经磨难之后,决不会屹立成一棵临风的玉树。

超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她的孩子,那个长着圆脸、浓眉、大眼的男孩叫哲,比我的儿子小一岁,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子虎气,我非常喜欢他。因了两个女人的缘故,两个小家伙也成了要好的铁哥们。

二OO四年六月的一天,九岁的哲不幸被查出患了白血病。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患上如此可怕的疾病,就连医生也无法解释。可超却不能原谅自己,她认为做母亲的一定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是不是因为孩子小时候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我努力地回忆喂养他的全部过程,觉得自己虽然算不上十分讲究,可是所有的饭菜都是经过认真清洗才加工的。要么就是平时没注意让孩子吃了太多的不合格的零食?你知道他们常常背着大人在小卖部买零食的。我说他,他总不听!会不会在无意间接触了什么有害的东西……”她含着泪内疚地向我倾诉着无法打开的心结。那神情分明在说:孩子,妈妈究竟给你吃了什么东西才让你变成现在这副摸样!

我极力用自己所学的知识告诉她:白血病的病因对医学界来说都是未解之谜,孩子的病,应该跟她没有关系。

“可是,世上那么多的孩子,为什么偏偏我的孩子就能得上这种病?”她想不通。

我也想不通,到现在都想不通。

超其实是一个很柔弱的女人,上学的时候常常因为一些小事动辄掉眼泪,而且从不独行,连上厕所都要结伴。所以得知孩子的病情后她的情绪很快便跌入了低谷。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她的悲伤和绝望,我只知道她整夜整夜地失眠,整夜整夜地流泪,甚至绝食。她不是有意要那样做,她实在没有力量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其实不要说是一个女人,就连男人也不能勇敢地面对无情的现实。哲的病情确诊的当天,他的父亲回家后一头倒在床上,拉了床被子蒙在头上,直到第二天早晨才爬起来。超一个人的时候虽然哭得昏天塌地,但是擦掉眼泪,在孩子面前依然装出笑脸洗衣做饭,端水拿药,更加无微不至地呵护着那个日益孱弱的小生命。

她决心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为孩子提供最好的治疗方案和最优越的生活条件。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哪怕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希望她都想尽力地抓住它。为了儿子,她甚至还考虑过再生一个孩子用脐血来为他治疗。遗憾的是,由于过度忧虑的缘故,超一直月经不调,用脐血治疗的计划很快便泡了汤。作为挚友我从没劝过她。我不能,因为我也是一个母亲!于是,化疗,输血,再化疗,再输血,这样的过程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而最终的希望则是骨髓移植,这是治愈孩子的病唯一的希望。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紧锣密鼓地为骨髓移植做经济上和精神上的双重准备的时候,孩子的病情恶化了。与此同时移植中心也发来通知,配型失败。

二OO五年年底的一个下午,我到医院去看望哲。尽管来之前我已经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如何安慰悲痛欲绝的超,但是到了病房前还是没有勇气敲门。犹豫了很久才进去,却发现病床上空荡荡的。有人告诉我,超带着儿子吃饭去了。

很快就打通了超的手机,一片嘈杂声中传出了她声嘶力竭的回答:“我们在酸菜面馆,一会吃完了就带哲去肯德基。”

一进酸菜面馆的门我就看见了超和她的儿子以及她白发苍苍的公公婆婆。见到我,大家都起来让座。没有心情吃饭,我借口吃过了坐在哲的身边。因为长期化疗的缘故,哲虚弱的身体就像一只被吹得高度膨胀的气球,浮肿的大脑袋无力地下垂着,跟身体十分不协调,就像被人生硬地安装上去似的,两只美丽的大眼睛在黑色的眼圈里呆滞地转动着,眼神里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忧伤。

哲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从来没有问过自己是什么病,但是却比任何人都清楚。“妈妈,不要再给我治疗了,白费钱。”当有一天从孩子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时,超惊呆了,她赶紧大声呵斥他:“不要胡说!谁说你的病治不好?治病总有个过程,着急不顶用。”稍懂医疗知识的人都知道,晚期的白血病患者最典型的症状就是疼痛。在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哲对母亲说:“妈妈,不要再救我了,我实在疼得受不了了,你就让我永远昏迷过去吧!”孩子的话,让超感到万箭穿心般的痛苦。她想说:孩子,妈妈怎么能不救你呢?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你在死亡线上挣扎?你的痛苦妈妈何尝不知!可是放弃了你,她的良心又何安?为此,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矛盾。

众人的饭刚吃了一半,却表现出已接近尾声了。那些拿筷子的手夹饭的动作看上去是那样机械,完全不像是出于生理需要,而是为了完成某种艰巨的任务。

“红呢?”没有看到超的丈夫。

“他上班去了。他本来是要来的,我不让。孩子的病就这样了,医院里有我就行了。他多上一天班就能多挣一天的钱,孩子在医院里花费这么大,少了钱不行啊!”

超说的的确是实情,光孩子打的针一支就四五百元。我不知道那个开大车的司机每天靠着什么力量依旧在转动着方向盘,但我却真真切切地看见了我柔弱的女友在一夜之间变得无所畏惧。

刚说了几句话,哲就急不可待地要去肯德基,众人撂下饭碗纷纷动身。若不是因为疾病,我觉得哲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不要说肯德基,就连天上的星星超都愿意为他摘。自从孩子得病后,超总是尽量满足他的一切愿望。她悄悄地告诉我,除了医疗费,光哲的吃喝两项她这个冬天就花去好几千。

哲的爷爷第一个冲到孩子面前要去背,被超拦住了:“爸,还是我来吧。”于是我和两位老人一起手忙脚乱地帮超。没小心弄疼了孩子,他大声地呻吟起来,责怪母亲不够细心。“妈不是一直在操心嘛,别叫了,慢慢再来。”超一弯腰,那个体重近百斤的男孩子便趴上了她的脊背。超毫不犹豫地迈开大步向前走去。那双细细的高跟鞋发出了叮当叮当的响声。

跟在超的身后,望着寒风中她趔趄的背影,我的喉头一阵哽咽。我的女友,那位坚强的母亲,用她并不宽阔的肩头为孩子撑起的不仅仅是一个温暖的家,还有广阔的天空和大地,黑暗中的光明,狂风骤雨中不倒的信念……

哲到底还是走了,抛下最疼他最爱他的人无情地离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去见超,因为我实在没有勇气跟她一起去面对那段最揪心的记忆。每次打电话都是一言半语,然后便是令人窒息的沉默。五一节的那天我们终于又聚到了一起,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说了一晚上的话。令我惊讶的是,超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憔悴,她比以前胖了,脊背也更弯了。她主动跟我说起和哲在一起的最后的那段日子。在疾病肆虐地摧残下,哲的性格变化很大。临终的那些天,他谁都不要就要超。超日夜守候在他面前,有时几天几夜都不能睡觉。她常常站着站着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我完全能够理解她的感受,也能够想象出那些魔鬼一般的日子如何煎熬着心力交瘁的她。那是真正的炼狱!

哲走的那天正好是他的生日。他非常得烦躁却非常得清醒。他反复地问母亲:几点了?天快亮了吧?他一直在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那是一个孩子最幸福最期待的时刻。蛋糕早就买好了,蜡烛也插好了,就摆在病床前。从前一天晚上的十点开始,哲问了无数次,而病魔也疯狂地折磨了他无数次。零点刚过,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然后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医生告诉超,如果不是凭着这份信念,他决不会等到那么久。

泪无声地从超的眼里流了出来,而我早已唏嘘成声了。人生最大的痛苦,对一个女人来说,莫过于失去自己的亲生骨肉。那简直是掏心剜肉般的痛啊!有多少女人因为无法接受精神崩溃,乃至走向极端……我一直不能想象如何去面对它。然而当它真正来临的时候,除了默默地承受别无选择。

超一直没有讲她独自走过的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那是最最不应该忽略的记忆。可她还是坚强地走过来了。

“我得去看个医生,”超擦了擦眼睛抬起了头。“听说他对不孕不育有办法。”

朦胧的晨曦中,超背起随身携带的小包向公交站走去,小小的背影很快便溶入了茫茫的人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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