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

    人说儿女是父母前世的债主，我很赞同。细想一下，如果不是的话，为父母的在儿女面前，为什么总是那么无私地奉献呢？
    记得老姨在世时常对我说：“你妈生在平原展地，虽然也是农家女出身，帮着大人带过孩子做过饭，但从未动过针线下过田，穿针找不见针屁股，下地不认识自家田。刚嫁到你们那个深沟黑渠里那几年，担水提不起桶，背柴直不起腰，拿粪迈不开腿，上坡下洼像乌龟。白天出入愁眉不展，夜里睡觉噩梦缠绵。每次见到她都哭得红鼻子攥眼。说铺子沟那个深山圪崂就不是人呆的地方。抬起脚尖不是上坡就是下洼，住在村子里就像枯井里的旱蛤蟆，放眼望去，眼前除了天就是山。
    可自从我记事起，妈妈瘦小的身躯却像装满柴油的发动机一样，老是不知疲倦地转着……转着……那些年，妈妈白天在家带着年幼的我们劈柴担水，刷锅涮碗，洗衣做饭，夜里还要在豆大点的煤油灯下穿针引线纳鞋底，缝袜补裤，总不让那双结满老茧的手闲着，一熬就是大半夜。农忙了，妈妈上山劳动，春种、秋收、夏锄，拿粪、点籽、开荒种地，上山下洼比男人还利索。村里的山地离家远，为了多干点活，她上山时就带点干粮，饿了就掏出来啃上几口继续干，再苦再累也得熬到天黑才收工。有时遇到农活不多了，趁不住再来一趟，她就借着月光多干一会，直到干完才下山。有一次爸爸不在家，我跟着妈妈去耱地，干完活下山时，才发现村里的人都入梦了。月光下，我们牵着毛驴走在树林间的小路上，我又累又饿，感觉自己像被抽了筋骨一样浑身都不舒服，双腿不由得直打哆嗦，妈妈却说：“累点好，有苦才有甜。”几十年以来，山村里的沟沟洼洼，到处都有她勤劳的足迹与辛苦的汗水。那些年，百姓大量地开荒放牧，导致陕北地区森林面积日益减少，水土不断流失，年年干旱，农民老是广种薄收。家里的细粮缴过公购粮连秋后的籽种都不够。妈妈为了不让全家人饿肚子，把家里的玉米、糜谷、高粱、豌豆等，凡能磨面的杂粮，都在自家的石磨上磨成面粉，捏成面团蒸熟或做成面条煮出来供我们食用。每到下午，她就问我们：“娃们，咱今天吃啥饭？五谷杂粮多样面，由挑由拣。”可是挑来拣去都是粗粮，一家人吃在嘴里苦在心里。村里的人都说还是细粮好吃。妈妈却对我们说：“粗粮虽然不顺口，但营养价值高，多吃身体健康。”那时候，我总不理解她说的那些话。
    如今，我们都长大成家了，有能力自力更生了。偶尔给妈妈买件衣服，可她总是唠唠叨叨地说：“上次买的还新着哩，你又糟蹋钱。有钱也要用在刀刃上，花不到正经地方，多可惜！”可是，妈——那些年，爸爸打工在外常年不回家。为了我们能吃饱穿暖，您不分昼夜，又当婆姨又当汉，家里地里两头干，吃着粗粮，下着重苦，皮肤又黑又皱，三十岁刚出头就头发花白，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裤，身体瘦得跟个干柴棍子一样。为了能给我们买一件新衣服，您把自己的辫子剪了又剪。您说：“卖了辫子就是钱。”您辛苦养了一年的猪，到年底杀了，却连个猪蹄也啃不到。您说：“卖了钱，你们明年就不愁没学费。”还有……您当年吃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受了那么多委屈。如今穿女儿们买的一件衣服，难道不应该吗？
    当初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说：“累点好，有苦才有甜。粗粮虽然不顺口，但营养价值高，多吃身体健康。”现在我明白了：她是要我们永远记住艰苦的岁月，忆苦思甜，知足常乐。如果说儿女是父母前世的债主，那么今天我想对妈妈说：“妈——那些年，您辛苦了！您欠我们的已经还清了，剩下的日子，就让女儿来孝敬您，补尝您。只有这样，女儿活着才既开心，又安心。”

作者：白晓娟　录入：白晓娟　来源：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