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不知何故,鄙人得了“带状疱疹”,摸自己的头发像是摸刺猬的刺,灼热的疼痛从头发起红疹开始,逐渐扩散到眼睛、下巴,一直蔓延到脖子,感觉有一只蠕动的虫子在脑袋上游走。最初我怀疑洗发水过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医生还没有听完我的叙述,瞟了我一眼就确诊,开药打针,臭氧湿敷水疗,现专心养病中。
这些无关生死的小病,放任不管只会积少成多,病毒已经迅速占据我大脑的右半球,惹得我坐立不安,眼睛肿胀模糊,那叫一个泼烦。人啊,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才意识到健康的重要性。什么情仇,什么名利,什么自由,在健康的面前,都是狗屁不如的东西!
你能记得成功的欢愉、失败的懊悔,但有没有过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幸存感?有没有被命运扼住喉咙又突然解脱,劫后余生而喜极而泣?那么我把我的切身经历写出来,反正生病也闲着,反正痛也是痛着,那些过去的,现在的。
在我记事起,应该是七岁,我不记得是怎么学会在冰上滑冰车,只记得那是一个旧冰车,底下的两根钢筋被磨得雪亮。我家离沟底的河滩就是十来米,看见伙伴们在河滩上滑冰车、打陀螺,我迫不及待地夹起滑冰车的锥子,牵起冰车的拉绳,一蹦就到“战场”,你追我赶赛跑,冰车串联牵引成队,或相互顶牛角力,好不热闹!应该是一个水流向下的地方,有一块冰层比较薄,不知道是我没有记住,还是不小心滑到那个位置,“轰隆”一声,我连车带人掉进冰窟窿,求生的本能让我两只手迅速架在光滑的冰面上,吓得哭喊起来。是红亮哥,就是他!是他把我提溜出来的,当时我的裤腿和鞋都湿漉漉的,寒冬腊月冻得我上牙磕下牙。伙伴们赶紧点燃树下的树叶树枝给我取暖,我害怕母亲知道后会打我,硬撑着。身体前面卡在冰上,后怕。火太旺把干的棉裤又烧开一个大洞,更加恐慌不知道如何给母亲交代。最后还是被发现了,我还是少不了一顿打。可能是这次的缘故,还留下一辈子的痛:冬天如果没有及时保暖,手脚就会生冻疮,晚上睡觉时手脚肿得通红,奇痒无比。
这就告诫我:一定要注意脚下的路,不要到危险的地方去。唉!可是说是一码,做又是一码,冰窟窿躲过没有几年,还有一个深坑等着我。
大概十岁的样子,那是一个夏天,同学张勇带我去走马梁刨草药,远志的根很深不好刨,但柴胡一拔就起,却是生长在陡峭的背洼上。我俩决定从山上顺着羊道向下探索,在柠条树下边找到不少柴胡,但是继续下山的路越来越难走,顺着往下溜,溜到一个平缓的山窝里,有一个斜坡只能用小镢头挖下一个连一个的脚窝,蹬着脚窝,一步一步往下挪。张勇比我大一两岁,走在前面,突然,我的一只脚没有扎住,上边的草也没有抓住,我就面朝黄土背朝天,顺着坡一直溜了下去,吓得我尖叫一声,带去一路的黄尘,跌进一个黑窟窿中。
这是被山洪日积月累冲击土层形成的洞,叫天桥窟窿,常有年幼的山羊坠入,如果太深太窄人无法下去救援,就只能放弃。我想这下完了,没有人救我了!恐惧占据了我的大脑,于是放声大哭起来,洞里土尘弥漫,根本看不清窟窿有多深,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张勇寻路已经下来,我抬头看见蓝蓝的天,和不远处张勇嬉皮笑脸的脸。原来这个窟窿不深,托了土地老的福,我徒手挖了两个脚窝,伸手让张勇拽着胳膊就上来了。张勇看着我灰头土脸,两道泪水冲刷的泪痕如黄河冲开的河床,忍不住又捂着肚子笑了起来。我瘫坐在山窝中,惊魂未定。
是的,为了几根草药,我们铤而走险,我感到生活的不易。我听捕蛇者在说,听江上渔者在说,听蒲松龄笔下的担肉屠夫在说。
最让我心有余悸的是2001年除夕夜,我在西安某酒店上班,大年夜我和一个同事应一位大哥的邀请,到他们租住小屋一起过年。这位大哥比我俩年长,刚结了婚,嫂子把小屋收拾得一干二净,玻璃窗上贴着红色的福,屋中间支了鸳鸯锅,蔬菜、牛肉在锅中翻腾,我们筹光交错推杯换盏像是一家人。这一切,对于那些回不了家只能呆在宿舍的同事来说,感觉自己到了梁山聚义厅,吃得畅快,喝得快活!从来没有这种松弛、放纵的感受,好在那位大哥知道我明天值班,在凌晨一点左右制止喝酒,扶我俩到隔壁的出租屋去休息。
这间出租屋是大哥邻居的,人回老家去了,钥匙丢给了他。这间屋子只有一个小窗户,好些天没有人住,一张床占据多半个房间,阴冷潮湿,没有火炉,只有电褥子取暖,我俩凭着身上的酒热,合着盖一块被子入眠。
第二天早上,我听见“砰砰砰”的敲门声,却全身无力,连眼皮都没有力气睁开,头剧烈的痛,心口也如一扇磨盘压身让我喘不过气来。一阵强烈的不适感袭来,我强忍着剧痛,求生的欲望让我争取保持一丝丝意识清醒,挣扎向前爬动,从床上跌下来,又扶着墙一步一步地摸到门口,打开门上的插销,大哥推门进来赶紧把我扶到屋外。另外一个同事比我严重,身体无法动弹,打脸都叫不醒的那种,基本上失去意识的他是被背出来的。后来我俩在楼道里的地上呕吐,吐黑痰,伴随着头晕恶心,一直熬到下午才清醒过来,那真是一段我永远也不想再经历的时空。
原来嫂子把烧水的蜂窝煤炉放在屋内取暖,说好睡觉前提到屋外,大哥一时给忘记了,密封的空间,一氧化碳中毒加酒精的麻醉,要不是第二天上班的闹钟把大哥叫起,我俩直接落入了死亡的深渊。大哥说他是无心的,我想他也是真心地对待朋友,如果那天门再不开,他一定一脚踹开抢救我们。后来他又要请我俩吃饭弥补他的过失,我们谁也不去,人家喝酒是春风沉醉,我俩喝酒是醉生梦死,就差接过孟婆的迷魂汤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次与死亡擦肩而过让我更加珍惜生命,也更加懂得生命的宝贵。是的,生活中总是充满了意想不到的冒险和挑战,但我希望我能在未来的每一天里都能平安健康地生活下去。因为在我看来,那些只有经历过死亡才能让我们深刻感悟到的东西,才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
生命一直是个严肃的话题,这种惊惧感与生俱来,与视死如归的勇士比,我也非胆小怕死之辈;与轻浮地调侃,亵渎生命,动不动就残害自己身体的人比,我也是惜命如金之徒也。
还有另一段独特的生命体验。大概是在十年前一个秋天的早晨,我租了一辆翻斗车去茶壶塬村收次果。秋收的季节如诗如画,到处是丰收的景象,淳朴的人,以及小孩绽放的笑脸。四散而来的手推车、架子车、三轮车和四轮车拉着一袋袋青色的苹果,三三两两送到我这里。大概到中午时分,我们就装满一辆车,下塬的路上,司机开着车,我有点打瞌睡,在第一个陡坡上,车辆像箭似的往下冲,不知是档减不下去,还是什么原因,在一个关键的时刻,司机把方向拨向靠山的圪堵上,车轴在土路上划出长长的印记,露出湿土层,刹车失灵的车终于熄火停了下来。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令我目瞪口呆,吓得脸煞白,半天说不出话来。司机不慌不忙跳下车,给后轮支了一块石头,开始鼓捣他的破车。我后来也解开安全带跳下车,很气愤地骂他,也不去帮忙,再说我也不会修车。车子修好后,试着启动,准备再次启程,司机唤我上车,我还是不放心,让他自己走,我步行下山。记得那天骄阳似火,我饥肠辘辘,司机早已下了山,坐在树下悠闲地抽着烟,看着我如白纸上的一个小黑点在山路上艰难地蠕动。回来后,他还把这个事当笑话讲给人听,其实听者不一定觉得可笑:这个司机对待安全驾驶的态度值得商榷。
演戏使人慑人魂魄,电影发人落泪飘零,我絮絮叨叨地讲过去的事,生怕漏掉每个细节,只想让诸位有沉浸式的体验,记住每一次临近死亡的深刻教训。
纵然旅途繁花似锦,此生必将通往终点;
爱恨情仇贪嗔痴恋,再论不过往事如烟;
珍惜当下知恩图报,平和接纳可慰平生!